天色暗了下來,宅中前廳仍在喧鬧,她這裏倒是鮮有人至。忽明忽暗的火苗映出她白淨的臉龐。


    燕檀雙臂抱著膝蓋,盯著罐子裏酒煮沸冒出的泡泡出神。


    如果在沙漠中殺害金雀和和親使團的是匈奴人,他們的目的其實很明確。


    匈奴要破壞樓蘭和趙國的姻親關係,趁機拉攏樓蘭一同對付趙國,趙國的處境就會很艱難。趙國必須對此做好準備。


    可她現在卻無法將這個消息傳遞迴趙國。


    出樓蘭城需要很詳細的身份盤查,無論是她還是安歸都應付不了。


    而使團的屍體深埋在黃沙之下,唯一的線索也在她手中,眼下單憑趙國的力量,想要查清這背後的一切更是難上加難。


    燕檀嘆了一口氣,將臉埋在膝蓋之間。她唿出的氣吹到了灶下的火,火苗忽得竄了起來,把她嚇得往後一仰。


    「呀呃!」


    她跌坐在地。身前急匆匆地走過幾個家僕打扮的人,手上抬著一卷草蓆。


    燕檀從地上爬起來,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麽?」


    其中一個一臉嫌惡地道:「是家主新收的一個中原美人,才進門沒多久,方才突然死在了佛堂,猝死,真晦氣。前麵正設宴歌舞,這宅中卻死了人,家主命我們趕緊抬去聖塔呢。」


    說罷,他「呸」了幾聲,和同伴抬著那捲草蓆一臉韞色地離開了。


    燕檀看著幾人匆匆離去的背影皺起眉。她方才分明聞到,那草蓆傳來了一絲很輕很輕的……血腥味。


    難道猝死也會有血嗎?會不會是搞錯了?


    燕檀覺得有些蹊蹺。看著那被草蓆草草捲住抬走的姑娘,又念及她和自己一樣來自中原,燕檀滅掉火苗,循著幾個家僕來時的路找到康家的佛堂。


    西域與天竺相通,僧侶眾多,樓蘭西南的鄰國於闐更是有「佛國」之稱。


    在這一帶,尋常人家也有許多信佛,其中有錢有勢的還會在家中設置佛堂。康家的這座佛堂顯然就是其中比較富麗堂皇的一個。


    此時佛堂裏還有幾個負責打掃的家僕,而畢娑正站在佛堂外,臉色晦暗不明。


    察覺到身後的響動,他轉過身來看見了正探頭探腦的燕檀,有幾分驚訝:「談姑娘,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來取一些檀香。」燕檀悄悄挪動腳步向佛堂走去,和他打過招唿,「我不會亂動,取到就走。」


    畢娑皺了皺眉頭,燕檀已經腳底抹油,趁機溜進了佛堂。


    堂中供奉著一座幾人高的佛像,佛像前點著長明燈和供香。這裏的香氣很是醇厚濃鬱,是檀香的氣息。


    燕檀彎下腰來,假意選取香料,深吸幾口氣,四處觀察了一番。


    佛像也是漢白玉雕刻成的,像身巨大,遮擋住了她的大部分視線。燕檀的視線上移,見佛像端坐,寶相莊嚴,但在明暗之間卻有些詭異可怖。


    四下裏沒有什麽不尋常,可燕檀分明覺得鼻端有一股很奇怪的味道。


    這裏的檀香太濃,尋常人是察覺不出什麽的。可她從很小的時候就和香料打交道,太熟悉各種檀香的氣味,才覺得有些不對。


    康家佛堂中的檀香氣息裏,像是……摻雜了一點腐臭的氣息。


    燕檀心中一驚,轉過身時差點撞進什麽人的懷中。所幸有一雙手及時地扶住了她。


    燕檀抬起頭,發現畢娑正站在她麵前,一手扶著她,一手抬起,極為彬彬有禮地為她指向佛堂大門的方向,無形之間將她同佛堂更深處隔擋開:


    「談姑娘取好了香料,還是快些離開這裏吧。」


    燕檀與他僵持片刻,咬了咬嘴唇,內心掙紮了一下,思及白日裏畢娑安慰自己時不忍的模樣,覺得他應當是個有惻隱之心的人。


    於是她仰起頭看著他的眼睛,壓低聲音試探道:「我聽說,這裏才死了一個中原姑娘。有沒有請人看過,究竟是怎麽死的?」


    燕檀分明看到畢娑眼中的神色有所波動,但又很快恢復如常。他湊在她耳邊,亦低聲道:「姑娘在這裏是客人,還是別太關心這些事比較好。」


    溫熱的氣息撲到她的耳朵上,燕檀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她抬眼看畢娑,他卻並沒有向她看來,目光始終放在門外灑掃的幾個家僕身上。


    他沒有在威脅她,隻是在說一個忠告。


    燕檀隻覺得怕極了,連忙抱著懷裏的檀香木衝出佛堂。


    佛堂裏的腐臭味不會是才死在那裏的中原女子留下的。


    燕檀篤定,那裏一定還有其他的死人。而過於濃烈的檀香氣息和畢娑的反應也表明,康雲漢和宅中管事的人都知曉此事,並在盡力隱瞞。


    她不由得迴想起在龍勒驛聽到的詭異傳聞,似乎也是一個粟特商人,同米娜的丈夫有著同樣的遭遇,這些事會和統領樓蘭城中粟特商人的康雲漢有關嗎?


    而自己的和親使團在沙漠中所遭遇的刺殺,那個躺在坑底、同她有著相同容貌的少女,似乎也和那樁傳聞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第十三章 保護 明明是自己在怕,還要……


    燕檀將灶上的沉香露端迴房,穿過迴廊時,隱約聽到院牆那側後罩房的位置傳來了沉重的開門聲,在這寂靜深夜格外刺耳。


    她穿過耳房,透過窗戶看到,幾個家僕正將那捲草蓆交給幾位身著純白衣裳的人,幾步開外,一個穿著長袍的男人正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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