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嘶嚎聲響徹天地……


    黑霧如同潮水般自各地噴湧而起,人們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與現形的異常生命一同看向了那悲痛的源泉。


    無論是極力抑製異常取締的肅清人員還是企圖脫離汙染區的平民,時間仿佛來到了這個世界的盡頭,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狂亂的種子於生命的源頭悄然發芽……


    人們跪下了身子,伸出了雙手……直至膝蓋融化進土地,直到雙手化作黑色的肉泥。


    癡迷取代了驚恐,那一雙雙神色各異的眼睛染上了狂亂的色彩。


    遮天蔽日的黑色中裂開了萬千顆深紅色的眼眸,那灼熱且瘋狂的視野注視著扭曲活動的大地。


    祂那遊曳的身軀就是這深黑的夜,於萬千眼眸的注視下,足以撕碎天地的觸角自黑暗中拔出。


    最開始是唿吸困難,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雙手雙腳融化,堪稱“劇烈”的愉悅讓人難以掙脫,耳畔傳來陌生女性那空靈又溫柔的呢喃,直至那移動的黑霧吞沒肉身。


    雙眸流出溫暖的液體,隨著視野的消失,除卻那黑暗中愈發接近的暖光什麽都察覺不到了……


    那種感覺仿佛擁抱著溫暖的火爐,從未如此讓人感到向往。


    將身子朝著暖光靠攏了幾分,前所未有的輕快感充斥全身。


    直至擁抱那溫柔的暖源,將身軀融進這令人愉悅的懷抱。


    直到這時候,人們才察覺到,原來這才是世界的真相……


    我們都是異常……來自慈愛者的沉眠鄉。


    讚頌秦悅……執掌生命權柄至高者的萬千女兒,一顆稚嫩又包容的生命熔爐。


    於那萬千顆眼眸的注視下,霧中的血肉凝出了漆黑的人像,那熟悉又優美的身影銘刻著古老的印記,修長的雙腿隨意的重疊,女性化的黑色身軀緩緩的伸了個懶腰,於萬眾矚目中,祂坐上了血肉匯聚的菌毯之上。


    祂睜開了一雙暗紅的雙眸,被狂亂占據的雙眸流露出吞食的渴望。


    祂揮了揮手,四方彌漫的黑霧,於黑夜中融為一體,如同一顆飽和的圓圈,那遮天蔽日的雲煙化為實質,揮舞著祂那密密麻麻的觸角湧向破碎的中心。祂那萬千的子嗣染著狂亂的病菌,將沿途一切“同胞”重新迴歸原始。


    ……


    “該死!這些瘋子為什麽要對我們開槍!我們不是異常!睜開你的狗眼看清楚!”


    於塔樓中設防的萊頓人舉槍射擊,卻被大量傾瀉的彈藥壓的不敢露頭。


    大量的肅清人員包圍了防禦塔樓,突破小隊已經入侵了最底層。


    威廉的心神有些不寧,他看了看深處緊閉的大門,那該死的迴憶又一次湧上心頭。


    “裏維斯大人。”


    威廉茫然的看著身旁這些陌生又熟悉的臉,兩份扭曲的記憶開始重疊,陌生人開始變的熟悉,熟悉的人又多了幾分陌生。


    “你是安格斯?”


    看著身旁抱著槍,嚇得渾身顫抖的金發男孩,威廉迴憶起了這個殉難的小修士,裏維斯大人的私生子……


    他已經嚇傻了,哆嗦著嘴,念叨著不清楚的頌詞。


    “這不是他……”


    威廉撇開了頭。


    “看來你也看清楚了?萊頓人。(萊頓語)”


    坷拉那沙啞的聲音響起,似乎對威廉的反應有些意外。


    看向了這隻年邁的鼠人,它比記憶中的樣子要壯碩許多,雖然依舊老邁,但這雙賊溜溜的眼睛依舊讓人討厭。


    “我知道是你,就是你殺了我,萊頓人。”


    坷拉的話讓威廉的眼神一冷,迪文卡人攻破了萊頓城,屠戮萊頓平民,摧毀了帝國最後的火種。


    而眼前的迪文卡祭司就死於他手,作為最後萊頓人的複仇,而兩個文明一起葬送在了文森特主教的手中。


    “我們是特殊的,萊頓人。”


    坷拉擦了擦腦袋上的灰,它對威廉的反應很滿意,繼續說道:“事實上,我不怪你殺了我。”


    威廉冷聲道:“我叫威廉,如果再來一次,我還會殺了你。”


    窗外的槍火聲愈演愈烈,火光照亮了坷拉滲人的臉,威廉看著這隻無聲發笑的老鼠險些笑彎了腰。


    “你很恨我嗎?威廉?”


    坷拉看著這個灰發的中年人,它知道,萊頓人與迪文卡的血仇是永無休止的,但祂的虛幻泡影又讓坷拉看到了許多。


    “我們的世仇來自祖先輩,在世界還沒有被蒙蔽的時候,迪文卡氏族隻是無知的野獸。甚至會作為你們災年的食物。”


    坷拉徐徐說道:“而聖子(邪祟)降臨後,我們對你們做著同樣的事,這沒有理由,不分對錯。”


    坷拉說道:“迪文卡氏族已經如願以償的融入了祂的生命中,就如同神諭所承諾的那樣。”


    “這就是生命的盡頭,而我們已然與祂同在。萊頓人已經為他們的傲慢與無禮付出了代價。”


    “是時候讓這場沒有意義的戰爭劃上句號了。”


    看著身旁抵抗的萊頓人,威廉隻能從這些熟悉的陌生人身上感到割裂,他們就像空白的畫布,染上了這個沉眠世界的墨色。


    “我們。”


    “已經不在了。”


    “威廉。”


    “作為被秩序拋棄的犧牲品,我們的生命就像路上的石子一樣可忽略不計。”


    “你們的光毀掉了一切,那位祂不在乎我們任何人,除了偉大的秦悅。”


    “而你……既然能看清這一切,自然有特殊的地方。”


    從一隻迪文卡鼠人口中說出的標準萊頓語,還有它那讓人茫然的哲理,威廉突然有些傷痛。


    迪文卡人並非都是瘋子,而萊頓人也不全傲慢。


    這場葬送一切的戰爭本可避免……


    “我能感受到祂的陰暗麵正在襲來,即使那就是生命的本質,但我要站在祂的那邊。”


    坷拉看著遠方,卻不曾想一顆子彈劃過它的頭頂,險些打掉它的耳朵,讓年邁的鼠人縮了縮脖子,那神神叨叨的形象也弱了幾分。


    “為什麽給我說這些?”


    威廉的態度好了些許,但可以忽略不計,他討厭迪文卡人就像夏國人討厭草莓餡的餃子一樣。


    “我希望你不要本末倒置……”


    “假的終究是假的,而隻有祂才是真的。”


    “因為我們已經是祂的一部分……”


    “一切都是為了她。”


    坷拉指了指塔樓的深處,那是無戰鬥力居民的避難點,也是萊頓人最後防線。


    這一幕似曾相識……


    “放下你的顧慮,這都不是真的。”


    “連我們都不是真的……威廉。”


    “這裏是亡者的追憶。”


    威廉開口道:“你說話就像那些吃白飯的教士一樣,迪文卡人,如果帝國還在,你或許可以去帝都創辦新教。”


    他的話很真誠,這或許是一個糙漢能說出來最文雅的諷刺了。


    坷拉咳了咳,不再去看那愈發危險的“深處”。


    它無比堅信,贏家依舊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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