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銘麵色複雜的看著眼前這個生命垂危到極點的男性。


    他渾身是血和灰塵。


    腦袋靜靜的低垂著,灰色的頭發胡亂的披散著……


    他的身軀發生了難以理解的異化。


    斷裂的臂膀爬滿了扭曲的血肉質,那些異化的跡象如同寄生一樣吞噬著威廉的血肉。


    “啊……”


    威廉咳嗽一聲,有些衰弱的抬起頭。


    那雙失去色澤而黯淡的眼睛疲憊的睜開。


    “是誰……是……”


    “咳咳……”


    他的咽喉如同破風箱一樣,發出難聽且嘶啞的聲響。


    他挪動身軀,伸出手臂,試探性的摸了摸身旁的事物……顯然,他已經是個瞎子了。


    這副殘破的身軀如今還有生命跡象已經是個奇跡了。


    秦銘很明顯注意到,威廉的生命正在快速流逝。


    少女輕輕的走到他的身旁,溫和的使用柔軟的觸手探上了他伸出的手臂。


    威廉那蒼白虛弱的臉頰微微一窒,隨後露出了一個溫暖的笑意。


    “是你啊……我的朋友……”


    “你活下來了?”


    “嗡嗡嗡的聲響把我嚇壞了……我的腦袋現在還很混亂。”


    威廉咳出大片血液,他似乎有些痛苦的挪了挪異化後生長出來的奇怪生物質。


    “我快要死了……”


    “真好啊……”


    威廉劇烈的咳嗽起來,他緊緊的握住秦銘衍生的“手臂”,有些滿足的感受著黑暗中那一道陪在身邊的身影。


    “一點也不好,朋友。”


    少女那理性而空靈的聲音傳入威廉的耳中,讓他有些調笑的說道:“我很滿足了。”


    “我獵殺了迪文卡臭……”


    “咳咳……”


    “迪文卡鼠人的王,我殺了那個坷拉。”


    秦銘沒有說話,隻是複雜的看著這個越發萎靡的男人。


    “你救了我。”


    威廉笑了笑,有些虛弱的說道:“是你救了我。”


    “我的朋友……”


    “朋友就要互相幫助。”


    “這可是你說過的。”


    他有些難受的吸了口氣,緊握秦銘手臂的手又加了幾分力道。


    秦銘能從他身上看到一絲恐懼,那是即將麵對死亡,即將麵對未知的恐懼。


    秦銘救不了他……


    雖然窺得一絲來自“母親”的“生命”權柄。


    但是,那隻會讓人失去理智,變成毫無意識的混沌怪物。


    威廉的結局早就注定了……她現在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陪伴他慢慢迎接必然的死亡。


    “我在變異嗎?我好像感覺到我的手了……”


    “長出來了……真搞笑。”


    “可惜我瞎了……我還想看看它長什麽樣子。”


    威廉揮動著一隻不堪入目的手臂,看起來有些好笑。


    “你這輩子絕對不敢去看的……真的很可怕。”


    秦銘依舊是輕輕的語氣,平靜的模樣讓威廉似乎有些放鬆。


    “這,這個還給您……”


    “我似乎沒有繼續帶著它走下去的機會了……”


    “我還想著,有一天能迴去……”


    “能迴去,去,去帝都照一些……”


    “照片。”


    秦銘補充道,隨後接過了沾滿灰塵卻被保護的很好的手機。


    威廉點了點頭,他的臉頰上開始爬上了異化的特性。


    “最後還是沒有迴去……所有人都死了……”


    “哈……連那些鼠人也死了……我最後看到了。”


    秦銘抬起眼睛,輕輕的問道:“你想看看嗎?”


    “我的意思是……讓我幫你在看一看,你們的地界。”


    “我找到你們迴家的錨點了。”


    威廉麵色有些驚訝,沉默了一會後,似乎恍然大悟了一樣。


    “原來是這樣啊……”


    “那些大人物的想法總是讓人難以捉摸。”


    “這不就是最好的結局嗎?裏維斯大人……”威廉如此想道。


    “請幫我看一看吧,在古茹拉的那一邊……”


    “那一邊是……迴家的路……”


    “是萊頓人苦苦等待的迴鄉之路。”


    結局總是荒誕的戲劇化。


    萊頓人苦苦追求的迴家之路此刻沒有掌握在文森特手中,而是在一個邪祟手裏。


    迪文卡稱霸世界的野望永遠都實現不了,因為它們所認為的世界僅僅隻是神明小小的囚籠罷了。


    這是兩個可憐蟲的文明的互相博弈。


    洛倫萊頓的困獸,萊頓人的結局秦銘早就預料到了,可沒想到卻是這麽的絕望慘烈。


    威廉的臉頰上帶上了一抹期待,他閉著眼睛,收攏腿部,就像一個聽故事的孩童一樣,蜷縮在秦銘的身旁。


    秦銘的左手化為虛幻的白色……


    隨著一股風流而起,一個極其不穩定,但如同撕裂空間一樣的風暴眼緩慢的凝聚。


    它那灼目的光點緩慢擴張,隨著一陣虛幻的白點抹過。


    秦銘看到了一副難以形容的景象。


    “看,看到了嗎?”


    威廉有些緊張的問道:“還好吧……現在應該是冬天。”


    “應該有雪吧……古茹拉山脈地勢很高,冬天會很漂亮的……”


    秦銘沉默了片刻。


    “看到了……的確很漂亮。”


    “你們的世界很美。”


    風暴眼的通道快速關閉了,威廉終於露出了一絲滿足。


    他笑了起來。


    笑著笑著眼淚就流了下來。


    誰也不知道萊頓人為了這一刻盼了多久,誰也不知道萊頓人為了迴家犧牲了多少人。


    這一路上走來,從最開始的十萬人大城到如今的全員滅亡。


    到最後,找到迴家的路了。


    最後一個萊頓人卻不能親眼看一看……


    “我很滿足了……”


    “我做到了。”


    秦銘感受著威廉手臂力量在減弱,這次她主動的握緊了對方的手臂。


    “至少我沒有在害怕中離去。”


    “謝謝你……我的朋友。”


    “感謝你。”


    “求您毀滅我的身體,不要讓我變成那種怪物……”


    “祂會帶領遺失的氏族去往祂的天國,那裏有獵不完的猛獸,有美酒,有同伴,有勇士,讚美偉大的狩獵之神,讚美遺失的狩獵之神。(古代語)”


    威廉長出一口氣。


    “我的信仰依舊堅定。(古代語)”


    “祝福一切懷抱善意的朋友。(古代語)”


    “祝福你……”


    威廉的手臂失去了力量,他的眼睛爬上了一抹異化的血肉。


    他的唿吸停止了,那一張邋遢且有些蒼老的臉頰失去了色澤,一雙微眯的眼睛也暗淡到了極致。


    秦銘沉默了半分鍾,隨後站起身子。


    看了看逐漸異化的威廉遺體……


    “再見。(地星語)”


    “謝謝你。(地星語)”


    萬千觸手緩緩包裹住威廉的屍體,腐化的權能溫和的施展在他的身軀上。


    直至威廉異化的身軀化為一團灰燼,隨著秦銘身上的風流一同飄向萊頓的上空。


    “風暴眼的那一邊,不是你們的家了……”


    秦銘說出了這一句遲到的真相。


    風暴眼的那一邊是一副地獄般的繪圖。


    天空是撕裂的混沌,地麵是穿越山脈級別的裂解,一片死灰色……


    岩漿,狂風,猩紅之雨。


    扭曲巨大的各色詭異生物,漂浮在空中的流體生物,如同碎片一樣的土地……


    這是一顆失去生機,爬滿所謂邪祟的星球……


    威廉的家鄉,威廉的星球早就破滅了。


    他們才是最後的遺孤。


    秦銘忘不了那一道道如同實質般的惡意,外麵的世界到處都是未知的危險……就連熟悉的“聲音”的氣息都有一絲。


    這顆星球似乎成為了孕育混沌的苗床,到處都是核戰爭級別的毀壞度。


    “下一個……是地星嗎……”


    “這裏……又是哪裏……”


    “我該怎麽做才好。”


    荒誕。


    原本以為的壞結局現在看來卻是最好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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