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紛紛迴首對她投以不解目光,她朝著離自己最近的那張麵孔逐一望去,有些帶著莫名其妙的驚訝,有些則是寫滿看熱鬧的好奇。


    她遍尋不到那張熟悉的麵容,對她這般失魂的舉動浮現無奈與認輸,聽不到有人柔聲喚著她的名,走過來替她擋住不舒服的視線,隻聽見吵雜的指指點點,隻看見那些路人邁開停下的步伐離去。


    「阿黎……」


    他走了嗎?真的就這樣丟下她走了?


    不會的不會的,他最了解她了,知道她在氣頭上就不聽勸,等她冷靜下來萬事好商量……


    對,他隻是在等她冷靜,一定是這樣!


    她等他迴來懇求她原諒,等著問他為何處心積慮想要得到金向榮的罪證,卻沒有將它帶走;她想問他有沒有把她當成那個女人,若他的答案是沒有,就能證明對他而言是她更重要一些,那麽她願意考慮原諒寬恕他,不過還是要他在她爹麵前發誓這輩子對她不離不棄,否則天打雷劈……


    她等著。


    第一天他沒有迴來;第一一天不見他的蹤影;第三天、十天後、過了一個月……


    期待,在時間的流逝中落空再落空,感情從難過、煩躁、失望,變成空白一片。


    到後來她不再說服自己了,也不等他了,每天除了處理館中事務,就是拿著寫著瀝州事件的秘聞冊在前廳等著。


    直到寫下記錄的家夥大搖大擺迴來,苗槿衝著他就是一句:「這本秘聞冊是你寫的嗎?」


    「是啊。」來人心裏浮現疑問,搞不清楚發生何事,為什麽能得到她的垂青,親自迎接他的歸來?


    「是你寫的?當初你為什麽要弄得這麽圖文並茂?」


    「我……」他湊近一看,總算弄清楚,立即了然迴道:「那時我看刺史小妾跟你長得很像,一時興起就順手畫下來了。」依然搞不清楚她惱怒嘶吼,朝他怒目圓瞠的原因。


    「那小妾跟我長得像就隻畫小妾,為什麽還要畫這個人?為什麽畫了不寫上名字?你們一個個武功不是很厲害的嗎?連探聽這種小事都辦不到嗎?」若寫上了,她就能早有防備,不會容許樂正黎接近她,要自己對他連半點動心的機會都沒有。


    「師姊?」真是有夠不明所以。


    疑惑得不到迴答,苗槿仍站在眼前,死死盯著他,恨不得用目光把他千刀萬剛。


    他輕咳兩聲,無奈迴道:「禦史那麽多,特別像是這種查辦狗官的,怎麽可能隨隨便便告訴別人名字?我也是事後聽旁人提起,突然驚覺那名琴師的身分就是禦史,再多的,旁人不知道,我就是編也編不——」


    「噓!」一旁躲起來的苗宿武和元狩,朝這個不知死活的家夥拚命搖頭擺手,要他別再火上加油。


    「為什麽?」苗槿的語氣既幽且怨,眼裏有著駭人風暴,她把手上的秘聞冊子擲向他,再拿起一旁的茶具、擺設、花瓶……「為什麽你要寫這本秘聞冊?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淒厲質問隨著物品被砸碎的聲響在前廳響起,那句「為什麽」字字哀痛、句句泣血,聽在耳裏,一種難以言喻的憐惜心疼,除了為求保命不斷躲閃的那個倒黴鬼,誰也沒有阻止,瞅著東西被砸到牆上、摔在地上,碎成片片,嘴裏唿出的除了歎息,還是歎息。


    「我迴——娘的!發生什麽事?我才離開幾個月,秘聞館要被夷為平……師姊?!」又一個不明前因後果的弟子結束任務返家。


    心中哀怨未能平息,能扔的東西都被她砸個粉碎,那兩個家夥映落在瞳中的身影莫名變得模糊,眼中有什麽在晃動,搖搖欲墜。


    「師姊?你沒事——」


    他們都喊她師姊,但其實他們每個都比她年長,他們看著她胡鬧、任由她發飆撒潑……


    這是她的家人給予她的寵愛方式,打小就是如此,可是……他們都不是樂正黎……


    心好似被什麽緊揪著,無限疼痛著,苗槿再也忍受不住,倏地蹲下,埋首在雙膝,放聲大喊:「嗚哇!嗚啊啊啊啊啊……」


    「師姊——」


    【第十章】


    夜風唿唿吹過,吹得商鋪布招飄飄搖搖,也吹得人頰邊發絲在銀月光華淺淺投落的夜色中淩亂紛揚。


    一張紙被這陣風吹卷而來,落在一隻繡著精美圖案的繡鞋旁,繡鞋的主人——苗槿不耐俯身,抓起那張紙快速貓了一眼,輕輕哼了一聲:「活該!」將紙揉成一團,隨手丟了出去。


    數日前屏江刺史……不對,是原刺史金向榮的府邸被查封,聽聞是國君禦駕親臨,吩咐得力手下找齊罪證把他給辦了。


    這幾日城中傳得風風火火,百姓們每天一閑下來就跑到街上閑晃,看見華美馬車、裝扮富貴的外地人,必定對其探頭探腦,目的隻希望有生之年能夠一睹龍顏。


    按她說呀,哪有什麽西斐國君親自跑到這種邊境僻壤的?


    那天她正好外出,迴來看見金府被人闖入,搬空財產、大門貼上封條,金向榮滿臉死灰地被拷上手銬帶走,帶頭辦事的既非國君也非樂……也不是那家夥,而是位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


    夜路走多了肯定要見鬼,金狗官那是罪有應得。


    順便將一肚子怨氣全發泄在金家身上,那天她還買了一迭紙錢、一桌好酒好菜,邊燒紙錢祝金狗官一路走好,邊跟家人一塊兒酒肉狂歡。


    「好餓……剛才那個雇主好囉嗦,啥事都要斤斤計較,東拉西扯說了快兩個時辰,還想跟秘聞館攀關係,害我連飯都吃不下去,推掉他的各種好意早早退場……嗯,不知道現在去梧桐居,娘會不會給我燒幾道拿手好菜喂飽我的肚子?」


    年關將至,出外謀生的百姓紛紛迴鄉,近來許多商鋪早早打烊,黃昏時分街t就已樂正黎變得蕭條落寞。


    現在是華燈初上的時刻,苗槿走過幾家幾戶皆有點燈,燭光或淺柔或煌燦,自窗戶、高牆映照而出,歡笑聲、說話聲等等,聽起來和樂融融,顯得夜色逐漸深濃的街道看起來更顯冷清。


    「找到了!害我們白跑一趟梧桐居尋找下手時機,找了半天沒找到人,原來你在這裏!綁起來帶走!」


    驀地,兩個蒙麵大漢從旁邊陋巷裏衝出來擋在她麵前。


    語音剛落,其中一人就拿著麻布袋往她頭上罩下——


    「幹嘛?你們——啊……」


    疼痛偷襲肚腹和後背,苗槿承受不住,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等她再次醒來,月色從破爛的木窗傾瀉而入,勉強照亮四周同樣的破爛不堪。


    晶瑩美目眨了又眨,眨不掉滿眼的陌生,苗槿很確定自己從不曾到過這裏。


    那兩個家夥把她抓來是要幹什麽?他們是本地人吧?蒙著臉是為了不被認出來,所以……她跟他們有什麽恩怨嗎?到底是有多大的仇恨才會歹毒到把她丟在這個又破又黑又髒的鬼地方?


    「唔,唔唔唔……」混蛋!竟然把她五花大綁,拿塊破布往她嘴裏塞!最好別被她知道他們是誰,否則絕不讓他們好過!


    「醒了?」


    說話聲驀地響起,聲音聽著有點耳熟。


    苗槿順著聲音來源望去,借著月光,隱約看清了對方的麵容,她記得他好像是……金狗官的兒子金大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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