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賣自誇不臉紅。


    就在剛才她已仔細盤算過,與其給他錢去給別家客棧坑,加上從此處迴京師路途遙遠,也不知道他會不會衰運當頭再次被洗劫一空,還不如讓他住進秘聞館,反正館裏啥不多,就空房最多。


    再來,她太記仇,剛才在梧桐居門外上演那出被他壓在身下的恥辱,直到現在,仍像隔夜飯菜難以消化,自然不想讓他太好過。


    小時候的窮困造就出苗槿「貪小便宜很有理」的性格,若主事那兩隻迴來問起,大不了隨便推卸幾句責任了事。


    況且她沒虧待他呀,就是打著燈籠環遊屏江一圈,保證他找不著這樣包吃包住、待得又舒服的地方,真是便宜他了!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想請問姑娘。」


    「說。」


    「不知姑娘在館中是何種職位?」


    「本姑娘姓苗名槿,是秘聞館館主苗宿武的女兒、秘聞館的大小姐兼帳房,也是你以後必須要時刻謹記著奉承巴結的人!」


    「你叫什麽名字?」


    「樂禎黎。」


    「怪名字。」苗槿的說法換來他夾雜些許無奈的低笑,她覷向身旁和氣溫馴的小羊……不,是叫樂禎黎的琴師,「你不會就靠賣藝為生吧?」


    「是,在下是位遊曆天下的琴師。」


    就是說,走到那賣藝到哪,或許有可能碰上欣賞自己才藝的大戶人家得以撈一筆,但通常來說就是個兩袖清風的窮鬼。


    「你既然要上我家,幹嘛不直接跟小二問路?」


    秘聞館是她家,梧桐居也是她家,她兩頭吃得開,兩頭都受到眾人討好敬仰。他禮貌問路最多遭到小二幾個質疑眼神,沒有人會以為他是來踢館,有必要故意討打進去吃頓霸王飯再被丟出來殘害無辜路人嗎?


    「走到飯館門外實在饑餓難當,在下忍不住了,就……而且在下方向感比較差,尋路需要花費不少氣力,幸好遇上了姑娘。」


    末了,不忘看她一眼,讓她感受黑眸中的深切誠懇。


    真誠實,誠實到叫人想將他海扁一頓。


    不知是否是錯覺,他的「幸好遇上她」,她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算了,太麻煩的事她不要想。


    苗槿低頭看了看懷裏緊緊抱著的兩本秘笈,絲毫不認為拿人手短,迴頭她找位認識的酒樓掌櫃幫幫忙,安排樂禎黎在那裏賣藝幾個月,讓他能早日攢夠迴鄉的銀兩。


    「住在秘聞館你必須注意幾點:一,說了不許進去的地方絕不能踏入半步;二,館裏打掃、洗衣、炊事是每個弟子輪值,你跟他們一樣,不能例外;第三,這裏我最大,我不會故意提出無理要求,但是叫你做什麽你就得照做,別給我囉嗦、別惹我不快,聽清楚了嗎?」她蠻橫張揚的個性是被家裏人慣出來的,不會在他麵前有半點收斂。


    何況她根本不懂何為溫柔婉約,要她柔聲細氣說話,直接逮隻蚊子放耳邊嗡嗡響要來得幹脆直接。


    「在下清楚。」


    「還有,」剛說完他就惹她不快,念在他是初犯,這次她就不予計較。


    「把你的在下、閣下給我撤掉,說話直接好懂些,館裏都是粗人,沒人有心情跟你繞圈子,小心有人一個不耐煩,把你揍到嘔血身亡,本姑娘可不會花錢幫你辦喪事。」


    「好。」


    滿意他那句堅定的應允,苗槿輕點螓首,倏地停下步伐。


    幾年前宅子重新整修,就算無法迴複許多老人口中的金碧輝煌和華美壯觀,好歹也弄得有模有樣,至少每夜她不需再用棉被捂住雙耳,被從破窗吹灌進來的唿唿冷風幹擾到夜不成眠,也不必擔心有哪隻蠢貓不知好歹,偷偷溜進來覓食擾人清夢,被忍無可忍的她叫人逮住捆綁掛起,摧殘到隻剩下半條貓命,「喵嗚喵嗚」的向她求饒。


    「苗姑娘?」眼看秘聞館近在眼前,卻瞅見她驀然停步,樂福黎禁不住關切詢問。


    「沒事。進來吧。」


    在她出生之前,宅子外圍就築起屋宇高牆,修了條巷子出來,把地形弄得九彎十八拐的,每個上門做買賣的人都要兜過幾個圈、拐過幾個彎、繞好久才找到秘聞館所在,害她不得不浪費銀子,用高價茶葉招待,幫人家降降火、消消氣。


    決定了,等館裏資金再充裕一些,就安排那幾家成天將「住慣了這兒」、「這裏環境很好,在我們那個年代住得離飛凰山莊近,是一種無上光榮」的萬年釘子戶全部攆去跟他們的兒孫頤養天年,把礙事的巷子拆掉!


    苗槿在心裏冷聲哼哼,邊跨過門坎走向前廳,邊對男子說道:「進去坐著等,我找個人來接應你。」


    她急著去舒緩疲勞,跟錦被軟床相親相愛,先把這個麻煩轉手出去,找個無所事事的家夥接待他,順便帶他遊覽館中所剩無幾的「美景」,熟悉環境。


    「元狩,滾出來!有事情要你做。」


    嬌美甜嗓因霸王似的口氣變得不太甜美,難以忽略的叫喚在前堂迴蕩一圈,飄出屋外。


    過了片刻,除了夏日蟲鳴作響,沒有得到任何迴應。


    「竟敢無視我,你死定了!」一盞茶時間尚未過去,耐性已被耗光的小人兒憤然走向偏廳,希望腳步聲能吵醒在裏頭偷懶打瞌睡的家夥。


    瞅著那道嬌小背影,她身後的男子微微眯起了眸。


    元狩,是館中某位弟子的姓名吧?


    其實他的目的並非如先前所說那麽單純。


    琴師是外出辦案時慣用的身分,他的本名非樂禎黎,而是樂正黎。


    他是西斐禦史,來此調查屏江刺史魚肉百姓一事,而被通緝中的那位白衣琴師恰恰就是他本人。


    當官的理所當然會選擇先與同行打交道,否則「官官相護」這個詞是從何而來?若非途中出了點小差錯,他也不會淪為通緝犯,隻好改而將希望轉向最快也最便捷,卻是他不大願意涉及的江湖門派——秘聞館。至於為何他的容貌與告示上大不相同,那是因為之前借助易容術,此時才得以躲過官府的耳目。


    不過話說迴來,好像,真像,實在太像了。


    那天晚上與她擦身而過,他原以為是錯覺,但今日一見,沒想到竟然長得這麽像。


    這個叫苗槿的秘聞館大小姐,像極了四年前那個背叛了他,在那場焚盡一切的大火之中,由他親手彈奏一曲送她上路的女人。


    他能保證自己對那個死去的女人早已沒有了恨,對眼前活蹦亂跳的苗槿也沒有。


    震驚這種情緒,當時隻在心湖有過輕輕淺淺的一下掠痕,隨即再度恢複成死水一樣的平靜。


    說得清楚些,就是他對她從一開始隻保持表麵守禮,內心不為所動的淡漠態度。唯一不得不承認的是,他卸去偽裝,以真麵目出現在她麵前這個事實。


    他想看看她會有什麽樣的反應,看看她除去相貌,還有哪些地方與那個棄信忘義的女人不同。


    「苗姑娘。」


    不同是有,而且不勝枚舉,例如此刻,她生氣時精力旺盛,動作太大,馬上便要禍害到一旁那隻看起來價值不菲的花瓶。


    以她的性格,事後極有可能會遷怒,樂正黎立刻出聲提醒,甚至走向她,打算保護花瓶免受落地開花的無妄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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