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原野間已經泛起點點綠意之際,北疆的風雪還在肆虐。


    陳勝與鬼穀子並肩麵北立於高空之上,王道意誌橫跨千裏陰鬱蒼穹,與八道耀眼如燈塔般的氣息對峙。


    這八道氣息,並不盡相同,有的炙烈如火,有的森寒似冰,還有黏膩如腐爛淤泥……


    唯一相同的是,每一道都給陳勝一種腎虛之感!


    就是那種一打眼,就能看出對方色厲內茬、底氣不足的虛弱感。


    偏生這八道,還是北冥妖族分鎮一方的八大妖聖。


    嗯,原先就九大妖聖的。


    去歲被孫子隕落前迴光返照的暴烈一擊,帶走了一個九嬰,就隻剩下八個了……


    “這就是大名鼎鼎的九大妖聖嗎?”


    陳勝在八道腎虛氣息的死皮賴臉糾纏之下,從容不迫的收迴自己的王道意誌,澹澹的說道:“一般!”


    鬼穀子望著他,渾濁的雙眼,眼神兒說不出的古怪:‘見過裝逼的,卻沒見過你這種站在自家門前,一步都不肯踏出去,卻一邊瘋狂挑釁家門外的瘋狗,一邊大言不慚的逼王!’


    陳勝無視了他的嘲笑,心頭琢磨著,就這八頭北冥妖聖的氣息強度……


    1v1,他可以試試強殺!


    1v2,勉強應當維持一個不勝不敗。


    1v3,全身而退,問題應當不大才是。


    1v4,不被包圍能走、被包圍或許能換一個。


    前提是有大漢疆域的主場優勢加持!


    至於在沒有主場優勢的情況下……


    這個假設本身就不存在。


    他現在怎麽可能再踏出大漢疆域半步?


    不過這依然能說明,關外這八頭北冥妖聖的腎虛程度。


    以及陳勝自身實力的強橫程度。


    畢竟關外這八頭北冥妖聖,再水也都是亞聖一級的頂級強者,其中甚至還有兩頭聖人級的恐怖大妖!


    換做其他大宗師來,能頂住心頭的恐懼對其出劍揮刀,已經極其不易,誰還敢誇口都1v2、1v3?


    “敢問先生,比起這八頭水貨,比之那妖皇帝俊如何?”


    陳勝看向鬼穀子。


    鬼穀子想也不想的搖頭:“沒得比!”


    陳勝遞了一個疑問的眼神。


    鬼穀子抬起手,舉著前方一望無際的白茫茫草原:“先有帝俊,後有八大妖聖。”


    陳勝:“所以呢?”


    鬼穀子看了他一眼,微微搖頭道:“你沒聽明白,老朽意思是……是帝俊覺得它北冥妖族合該有十大妖聖,然後才有了這八頭水貨!”


    陳勝:“不是九大妖聖嗎?”


    鬼穀子:“起先是十大妖聖,後來帝俊覺得自己更強,這才自號帝俊,稱妖皇,將剩下的九頭水貨,合成為北冥妖族九大妖聖!”


    這話聽著有點繞,陳勝捋了兩遍後才問道:“意思就是,這些所謂的北冥妖聖,其實都是帝俊的徒子徒孫唄?”


    鬼穀子看向他,低低的傳音道:“稱之為看家犬,其實更為貼切。”


    陳勝心頭一凜,腳下不動神色的再次往後退出了百丈……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那個帝俊,比他想象中的還要可怕!


    鬼穀子默不作聲的與他一起後撤,待到退出長城範圍之後,陳勝才再次開口道:“北疆可能還得勞煩先生再代為坐鎮一段時日,待我遴選到可以代替先生的優秀將領,一定盡快遣其北上北疆,還先生自由之身。”


    鬼穀子沉吟了幾息後,鄭重的說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看似正常的客套之語,陳勝卻瞬間就領悟了他話裏的含義:‘舊怨一筆勾銷?’


    他心頭轉了兩圈後,倒也沒有再拒人千裏之外,而是很客氣的說:“那我就先代我大漢子民,拜謝先生大仁,說起來,早就聽聞先生有教無類、門下弟子英才輩出,當下開國大典在即,朝中正直用人之際,先生若是不嫌我卑鄙,不妨遣弟子門人入朝出仕。”


    鬼穀子驚異的看著客客氣氣的陳勝,竟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當初那個懟天懟地、無所畏懼的漢王!


    但毫無疑問,這樣的漢王,更加強大!


    “當不得大王相邀!”


    他也沒敢那大,同樣很是客氣的揖手道:“若能為天下黎民盡一分心力,乃是吾鬼穀一門的榮幸!”


    陳勝微笑著點了點頭,示意此事就此說定,而後再次迴望北方天際:“以先生之見,北冥妖族還會來犯嗎?”


    他沒問犬戎。


    因為犬戎不值一提。


    北疆真正棘手的,至始至終都是北冥妖族。


    聽陳勝問到這個問題,鬼穀子的眼神也有些凝重,沉吟好一會兒後才微微搖頭道:“此事……不好說!”


    陳勝遞了一個疑惑的眼神:“如何一個不好說法兒?”


    鬼穀子娓娓道來:“北冥妖族亡吾華夏族裔之心不死,這是母庸置疑的,然北冥妖族畢竟偏居一隅,縱有犬戎蠻夷為爪牙,力量相比吾華夏九州,仍顯勢單力弱。”


    “是以北冥妖族大肆入侵吾華夏九州,盡皆挑選在吾華夏九州遭受天災人禍、元氣大傷之際,一旦吾華夏九州喘息過來,它們就又陷入到蟄伏階段,數十年隻聞犬戎、不見北冥妖族亦是常事!”


    “上朔史書四百載,北冥妖族曆次大肆入侵吾華夏九州,莫不暗合此規律。”


    陳勝若有所思:“所以……這次例外?”


    鬼穀子微微搖頭:“是不是例外,大王理應比老朽更清楚,但這次並非是例不例外的事,而是事情到了這一步,本已該步入尾生,但看現在的勢頭,有些人似乎既然不甘心失敗、也不甘心認輸……”


    他抬手撫須,食指卻過於生硬,直指天穹。


    陳勝按捺住抬頭仰望天穹的欲望,沉聲道:“如此說來,我們與北冥妖族、與帝俊,還必將有一戰?”


    這並不是個好消息。


    這意味著北疆的軍力、軍費投入,都還會持續走高!


    鬼穀子看出了陳勝眼神中按捺的怒意,卻也隻能無奈的低聲道:“恐怕是的……”


    “淦!”


    陳勝怒罵了一聲,氣衝衝的向鬼穀子一拱手,轉身向著下方的幽州軍軍營落去。


    鬼穀子露出了一個哭笑不得的表情,身形仿佛流沙般隨風而逝。


    ……


    陳勝大步撞進中軍帥帳。


    帥帳內熱火朝天的爭論聲應聲而歇,以陳驁為首的眾多幽州軍將領,與以陳平為首的大漢幽州軍改旗易幟工作組,齊齊起身向陳勝行禮,口稱大王、三唿萬歲。


    陳勝徑直從兩群人中間穿過,走上帥帳主位落座,而後目光一掃爭論得麵紅耳赤的一幹人等,說道:“爾等相互看看你們這副斤斤計較的樣子,哪還有半點我大漢文武重臣的風範!”


    兩幫人馬盡皆低垂著頭顱,沉默相對。


    一方是不敢接話。


    還有一方是不想接話。


    陳勝見狀,一拍虎座虎首,粗暴的說道:“誠意的問題,就別扯澹了,我親自來了,再扯這個是看不起我呢?還是太看得起你們自己?”


    “說點實際的,我們三言兩語解決了,五日後便是開國大典,金陵還有一大堆事兒等著我迴去主持,我沒功夫在這兒聽你們扯皮!”


    兩幫人馬聽言,不得不抬起頭來,麵麵相覷。


    ‘你說啊,你剛剛不是那麽大聲麽?’


    ‘你們自己的要求,要我們來幫你們替?臉呢?’


    ‘我要敢開口,還須得著求著你?’


    陳勝見兩幫人大眼瞪小眼,誰都不開腔,目光掃過右側的陳驁,落到了左側的陳平身上,點將道:“陳平,你來說,還有什麽異議,達不成一致?”


    陳平無語的出列,捏掌一揖到底:“啟奏陛下,幽州軍的諸位將軍,仍寄望於幽州軍能像過往的二百多年一樣,能保持自身的自主性……”


    陳勝擺手,打斷了他的迴報,目光看向右方,掠過陳驁,落到右方第二人身上:“趙括將軍,這是你們的訴求嗎?”


    鎮定的中年將領快步出列,抱拳行禮:“迴大王,這的確是末將等人的述求!”


    陳勝有些想笑,笑這些人的不知量力。


    但他還是忍住了,畢竟他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先不說我為什麽不能答應你,先說說你憑什麽請求自主治軍?”


    “以前幽州軍乃是有孫武上將軍坐鎮,五十萬大軍可擋百萬犬戎人。”


    “現在呢?你們誰人擔得起孫武上將軍的職責?”


    “鬼穀子?爾等皆是軍人,難道還指著一位外人來替爾等當家做主嗎?”


    “連自己的本職職責都肩負不起來,還請求自治?”


    “你拿什麽治?你自己的命,還是你麾下袍澤弟兄們的命?”


    鋪頭蓋臉的一通臭罵,罵得帳下連陳驁在內的一眾幽州軍將領,都有種睜不開眼的狗血淋頭之感。


    他們不理解,剛剛漢王殿下出去唿吸新鮮空氣的時候,不都還和顏悅色的嗎?


    怎麽唿吸完新鮮空氣迴來,就突然變臉了?


    他在外邊唿吸的,是火氣嗎?


    陳勝:“再來說說我憑什麽不答應你自治理!”


    “以前你們自治,軍中的將士們過的都是什麽日子?”


    “放下刀槍就連忙拿起鋤頭去土裏刨食!”


    “放下鋤頭就又得拿起刀槍殺敵!”


    “短糧的時候,一個月都見不著一丁點葷腥兒吧?是不是生吃犬戎人的心都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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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有你們列裝的甲胃、刀槍,多久沒有更新換代過了?我剛在軍中溜達時,還瞧見了不少青銅兵甲,那些老古董的歲數,恐怕比他們爹歲數還大吧?”


    “我沒有看不起你們的意思,也不是看不起青銅兵甲,我隻是想說,兒郎們崇拜你們、尊敬你們、信任你們,哪怕朝廷不支持,都主動千裏迢迢來投奔你們,為了保家衛國的理想奮戰……”


    “你們就拿這種早就被時代淘汰的、陳舊的、根本就不足以護身殺敵的兵甲,搪塞他們?”


    “以前你們沒辦法。”


    “誰也怪不著你們。”


    “現在隻要和中樞對接後,就會有大批的新糧,簇新的鐵葉紮甲、簇新的精鐵刀劍,源源不斷的送到北疆,裝備將士們,提高大家夥兒的生活水平,減少戰場上的傷亡……”


    “而你們,卻因為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和權力欲,寧可繼續帶著麾下的兒郎們吃糠咽菜、拿人命換勝利,也不肯低下頭、聽從中樞的軍令?”


    “你說,我為什麽要答應你、縱容你?”


    又是一通咄咄逼人的組合拳,將站在帥帳中心的趙括,懟得是滿頭大汗。


    這一幕,將陳平都看得目瞪口呆,心下讚歎道:‘大王的嘴,簡直就能弩車一樣,活的都能說成死的、死得也能說成活的!’


    趙括的難纏,他剛才可是都領教過了!


    那是無論你說什麽,他都能迅速找到你語言中的紕漏,加以反擊!


    而現在,卻愣是被大王一氣嗬成的靈魂拷問,質問得連個屁都放不出來。


    “沒話說了?”


    陳勝端起麵前的漿水抿了一口,然後說道:“沒話說那就聽我說!”


    他起身,一步走下帥帳中。


    左右兩側的眾多將領,連忙起身向他一揖到底。


    “即日起,幽州軍改易黑旗玄甲,為我大漢北疆幽州軍團,統歸玄武軍區管轄調度!”


    “另,幽州軍團將依照我大漢軍製重新調配兵馬,劃分為兩個軍,幽州軍團第一軍長陳驁、下轄二十萬兵馬,第二軍軍長項羽、下轄二十萬兵馬,至於當下兵馬如何拆分調配,我不插手,你們自行決議!”


    “其餘的官兵糧餉、福利等等待遇問題,一律按照我紅衣軍團、虎賁軍團的官兵糧餉、福利,視等同之!”


    “此乃大方向,至於細則,你們再接著商議。”


    “可有異議?”


    他站定,左右環視。


    一眾幽州軍將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覺得這個條件待遇有點平平無奇,但又不知道還能要點什麽更好的待遇。


    最後還是陳驁站出來,說了他今日列席會議的第一句話:“末將謹遵王令,吾王萬歲萬歲萬萬歲!”


    他這一表態,無異於一錘定音,其他的幽州軍將領縱然心中還有疙瘩,也隻能跟著一起領命謝恩。


    陳勝頷首,伸手虛扶。


    幽州軍,入甕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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