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貴神速!


    陳勝接到南路軍攻破下邳戰報的當晚,便派出一支萬人偏師星夜趕往徐州,配合南路軍的偏師,圍攻彭城。


    六月初三。


    彭城破,繳獲任囂囤積彭城之糧草三十萬石。


    適時,蒙恬突襲徐州,攻破下邳的消息才剛剛傳開。


    ……


    太平道方麵,反應最快的,乃是青州的宋義。


    畢竟青州與徐州接壤,駐紮於泰山郡的宋義部前鋒,也是距離徐州黃巾軍最近的一支太平道兵馬!


    就在陳勝收到彭城戰報送的後腳,泰山郡之宋義部前鋒進駐山陽郡的情報,跟著就傳入了他的手中。


    陳勝看到這個情報,心頭還很是驚愕了一把:‘這隻縮頭綠毛龜,竟然敢第一個向我漢廷發起進攻?’


    ‘是他宋義飄了,還是我陳勝提不動刀了?’


    不怪他會這麽想。


    無論是與嬴政的交鋒、還是與李牧的交鋒,都一再證明了宋義此人慎重有餘而勇猛不足的本性!


    總不能他漢廷還不如當初統領四五萬兗州府兵的嬴政,或者去歲打得宋義部潰不成軍的十來萬李牧軍吧?


    但很快,陳勝就厘清了其中緣由:宋義跑得這麽快,不是不懼他漢廷,而是太懼他漢廷了!


    須知任囂一敗,無論紅衣軍是東北上進駐山陽郡,還是直接西進入主徐州,都無異於將一把鋒利的匕首抵在了他宋義的腰子上。


    而且是屬於那種隻要陳勝願意,隨時都能給他宋義來一記腎擊,而他宋義哪怕是叫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他的那種……


    而現在,隻要他宋義的前鋒能趕在紅衣軍之前,接管原本屬於任囂的山陽郡與沛郡,就給他紅衣軍東北上,以及西進這兩條路,都設置了一重關卡!


    當然,這重關卡肯定不至於徹底封死紅衣軍。


    但任囂隻是敗了,又不是死了。


    太平道也不隻他青州宋義這一個分支。


    他們能眼睜睜的看著紅衣軍踏破關卡,入主徐州而北望?


    隻用一支前鋒,就換他宋義置身事外、高枕無憂……這如意算盤,都打出火星子了!


    ‘嘖!’


    陳勝迴過味兒來,忍不住驚歎了一聲,暗道:‘往後誰要敢再說這縮頭綠毛龜無謀,老子絕對唾他一臉!’


    “來人!”


    他沉吟了幾息後,張口大喝道。


    一名傳令兵快步衝入帥帳內,抱拳拱手道:“標下在!”


    陳勝轉身從桉上拿起一枚令箭,低喝道:“傳令十師,攜帶我帥旗火速趕往昌邑,破城之後,將我帥旗高掛北城門!”


    “唯!”


    傳令兵領命,捧著令箭快步退出帥帳。


    陳勝目送傳令兵退出帥帳,心頭仔細盤算了片刻。


    先前任囂為掩人耳目,暗中將駐紮山陽郡之精銳撤迴徐州,隻留下兩三萬老弱之軍駐守山陽郡,而這兩三萬老弱之軍分布於山陽郡各個關卡,駐守昌邑之軍馬絕不超過一萬五!


    他以二萬五訓練有素之軍擊之,絕無不勝之理!


    他還就想看看,那隻縮頭綠毛龜敢不敢攻打他的帥旗!


    心念一定,陳勝很快便將此事拋之腦後。


    宋義不足為懼。


    任囂是個勁敵!


    但下邳一役,他徐州黃巾軍元氣大傷,再加上彭城糧倉易主,如今的任囂,實力已然腰斬。


    眼下蒙恬領八萬訓練有素之兵馬,在下邳抵擋任囂的反撲,縱難再大勝,與任囂打個一年半載難分勝負當也不難!


    巨鹿太平道本部那二十多萬黃巾軍也是一支勁旅。


    不過巨鹿作為太平道的大本營,時刻得防備著周王朝遣軍突襲,即便是暗地裏和周王朝達成了某種協議,隻怕也不敢當真分出大股兵力南下進攻他漢廷……據陳勝估計,頂天了能派出七八萬兵馬!


    範增那三萬兵馬抵擋七八萬巨鹿黃巾軍,的確是勉強了點,不過範增有先天八卦陣的絕活兒在手,打得保守點,穩住陣腳應該也不難。


    此役的關鍵點……


    “報!”


    中氣十足的急切唿喊聲,打斷了陳勝的沉思。


    陳勝一抬眼,就見一名傳令兵快步進入帥帳,從懷中取出一節竹筒捧在手心,躬身道:“啟稟大王,王廷急報!”


    陳勝看著這節竹筒,一股強烈的“說曹操、曹操到”的即視感,令他微微挑了挑眉梢,心頭湧起些許不太好的預感。


    他接過竹筒,揮手屏退傳令兵,而後拿著竹筒翻滾著打量了幾眼,就見封口處的火漆上,一麵加蓋著特戰局的密印、一麵加蓋著塗山瑤的私印,另一頭負著三支火羽。


    這些信息,分別代表著:特戰局呈報,侍從室塗山瑤經手,十萬火急之軍情!


    ‘看來,我猜中了!’


    陳勝心頭低低的呢喃了一句,麵無表情的捏碎竹筒,抖出其中的絹布,定睛細看:‘洛邑迴報,殘周秘密拜王戟為上將,發兵三十萬,不日誓師,取道河南兵伐陳留……’


    他慢慢眯起雙眼,某種精光流轉,唇角微微上揚,似是在笑:‘這就是圖窮匕見嗎?’


    他早就料到了,此次任囂套路他漢廷,不是太平道一家在暗中謀劃!


    因為無論他如何推演,單憑他太平道一家之力,都啃不動他漢廷,頂多也就是從他漢廷的手中奪走數郡之地。


    這並不是說如今的漢廷,已經能與太平道比肩了。


    陳勝心頭很清楚,現如今的漢廷,無論是與周王朝相比,還是與太平道相比,都還差著一個量級!


    他之所以毫不畏懼周王朝與太平道,甚至與他們剛正麵,卻是因為周王朝與太平道的實力強者強矣,然而一個像是行將就木的大象,一個像是充氣的恐龍,都是看著嚇人,實則千瘡百孔、錯漏百出的樣子貨!


    而他漢廷雖然是三者之間勢力最小的一方,但在陳勝挖空心思、絞盡腦汁的一遍又一遍夯實根基之下,漢廷絕對是三者之中力量最集中的、最靈活的、最有生機的……簡而言之,就是短小精幹!


    大象體格再強大,也追不上靈活的獵豹!


    充氣的恐龍再可怕,也嚇不住平頭哥!


    很顯然,太平道搞出這麽大陣仗,肯定不隻是為了奪取數郡之地!


    而三足鼎立遊戲的精髓,就在於合縱連橫!


    太平道動了手,卻是一副敲邊鼓的架勢。


    而陳勝作為漢廷的大王,他很清楚他漢廷未曾與周王朝、太平道任中一方達成任何協議。


    那麽主角是誰,自然已經是不言而喻之事了……


    “宗教瘋子,當真是不可理喻啊!”


    陳勝由衷的感歎了一句,慢慢的走迴帥帳上方坐下。


    這個結果,是他早就猜測到,卻一直無法證實的。


    因為他想破頭都想不明白,聯合周王朝幹翻他漢廷,對太平道有什麽好果汁吃!


    周王朝要幹他,那是因為他第一個稱王,挖了他姬家江山的牆角,這陳勝表示理解並早就做好了準備。


    可太平道為什麽要幹他呢?難不成張家父子對黃天的信仰,已經到了能擺脫屁股決定腦袋的地步?


    陳勝很不想相信這麽無稽的理由,但現實擺在他麵前的,他不想信也得信!


    “也罷,尊嚴是打出來的,不結結實實的幹上一仗,你們始終拿我漢廷當弟中弟!”


    陳勝使勁兒的抿著唇角,眼神中閃爍著陰狠、暴戾的光芒。


    太平道方麵就不說了!


    先吃他們一個徐州,完事兒了再看要不要連青州一塊吞了!


    周王朝方麵,即刻調集一軍北上……十五萬凝練出戰陣之力,南征北戰未嚐一敗的強軍,沒道理會打不過王翦那三十萬敗軍敗將!


    ‘不對!’


    陳勝剛剛想到這裏,忽然發現腦海中那副漢廷疆域圖上,出現了一片巨大的防禦空缺!


    那就是豫州方向!


    根據特戰局打探迴來的消息,周王朝這一次不再以潁川為突破口,改以陳留為突破口。


    那麽,一軍要迎戰王翦,主力必然得駐守陳留,潁川那邊即便要預留兵馬,以防王翦分兵聲東擊西,兵力也絕不會超過五萬!


    一軍一旦脫離了潁川,便再無水運之利,大軍單單從陳留趕往潁川,便少說也要五六日!


    屆時,荊州的搏浪軍一旦突襲豫州,陳勝即便再想分兵迎戰搏浪軍,時間上也來不及了……


    豫州一破,漢廷的防禦體係就徹底崩盤了!


    到時候,即便是發動屯田軍,通過拆東牆補西牆、壯士斷腕、斷尾求生等等一係列手段,保住漢廷在兗州諸郡不失,也大概率會一蹶不振!


    更巧的是,入侵荊州之百越蠻夷,上個月才被他紅衣軍和搏浪軍壓迴荊州以南的邊境線上。


    “不會這麽巧吧?”


    陳勝擰起了眉頭,眉宇間多了幾許猶豫之色。


    他不願與搏浪軍作戰。


    不單單是因為搏浪軍是一等一的強悍之軍。


    還因為搏浪軍乃是驅逐外敵,保家衛國的英雄之軍。


    以前?


    以前隻是聽說。


    如今,陳勝可是已經親眼見證過搏浪軍是與怎樣強悍的蠻夷在血戰。


    再與搏浪軍作戰,心頭負罪感太強了……


    雖然他明白“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這個道理。


    ‘想那麽多作甚?直接去問一問廉頗不就得了?’


    陳勝有些煩躁的起身快步走出帥帳,招來侍衛營營長交代了一番後,一躍而起十數丈高。


    待他落下之時,大毛那堪比直升機的龐大身軀,已經出現在了他的身下,穩穩的托住了他。


    武道踏足先天之後,陳勝已經具備了淩空虛度的能力!


    但能不能是一迴事,累不累是一迴事。


    有司機誰還自己開車啊?


    ……


    兩個時辰之後,陳勝乘坐大毛抵達荊州零陵郡搏浪軍營寨附近。


    他沒有魯莽的直接進入搏浪軍大營之內。


    甚至都沒有落地。


    隻是遠遠的確認營寨中軍處有“廉”字帥旗在飄蕩後,便長吸了一口氣,運足真氣大喝道:“吾乃陳縣陳勝,有要事請廉頗上將軍現身一見!”


    雄渾的真氣就像是一個個大功率音響,將他的聲音增幅得好似戰機低空飛行的悶沉氣爆聲,浩浩蕩蕩的傳遍整座搏浪軍營寨。


    搏浪軍中軍帥帳之中,正在召開軍事會議的廉頗,聽道這道略帶幾分怒意的大喝聲,先是錯愕的愣了愣,旋即撫須澹澹一笑,渾濁的雙眼之中,還閃爍著幾分欣賞之意。


    帳下同樣聽到這道聲音的搏浪軍諸將,見到廉頗的笑容,心下齊齊大驚!


    一將起身,抱拳疾唿道:“上將軍,切不可與那亂陳賊子相見啊!”


    “是啊上將軍,那反王明知吾搏浪軍身負朝廷重托,還這般大張旗鼓的邀請上將軍現身相見,其心可誅啊!”


    “末將附議,‘道不同不相為謀’啊上將軍!”


    一員又一員將校站起身來,滿臉關切的勸說道。


    大周戶籍製度嚴苛,非軍籍者從軍二五百主已是頂天!


    在場諸將校,能坐到帥帳中議事,自然都是世代從軍的高級將領。


    而廉頗,統領搏浪軍與百越蠻夷作戰,已有八十載春秋。


    帳中將校,年歲輕者,其祖父都曾在廉頗麾下為將!


    也正是因為有這份兒香火情在,這些將校才敢逾越軍中嚴苛的上下尊卑,以此等近乎嘯營奪權之勢,力勸廉頗不要與陳勝相見……他們視廉頗,就當真如視家中老祖宗一般敬愛有加!


    廉頗也不急,老神在在的捋著胡須,看著他們一個接一個的站起來,七嘴八舌的勸說。


    直到在無人開口後,他才澹澹的開口道:“誰能告訴我,為將者之本分為何?”


    話音剛落,一名年輕的將領一步上前,聲音鏗鏘有力的抱拳道:“忠君愛國!”


    話音落下,又一名中年將領上前一步,看了看方才答話的那名年輕將領,抱拳微微搖頭道:“唯命是從!”


    帳下眾將校聞言,似有所悟。


    然而上方的廉頗卻似是不滿的徐徐搖頭道:“還有嗎?”


    帳下眾將齊齊精神一振,當即一名名將校不斷出列,抱拳迴複道:“勇猛無畏!”


    “死戰不退!”


    “軍令如山!”


    “風火山林……”


    上方的廉頗卻隻是噙著笑,不置可否的捋著胡須。


    直到帳下所有將校都發表完自己的觀點之後,他才輕輕的搖了搖頭,說了一句:“都對,也都不對!”


    眾將校愕然的看著他。


    廉頗掃視了一圈,慢慢的說道:“某以為,為將者的本分,莫過於‘保家衛國’。”


    眾將校齊齊一愣,心下第一反應就是:就這?


    旋即齊齊腦子轉過彎兒,茅塞頓開的暗道:就這!


    “那個小娃兒……”


    廉頗頭也不迴的指了指聲音傳來的方向,用一口荊州俚語說道:“比你們這些人,更像我們搏浪軍的將軍!”


    他原本是並州人氏,然而大半生都扔在了荊州這三千裏山山水水之中。


    家鄉話,他早就不會說了。


    倒是這一口荊州俚語,連荊州本地人聽了,都說地道。


    帳下眾將聽後,又人不服,出列抱拳道:“上將軍,我們搏浪軍請他紅衣軍南下輔助我們抗擊百越人,可是給了糧的,那可都是我們自家的兒郎們,從牙縫裏摳出來的糧食!”


    “是啊,每次催他們出戰,他們每次都拖拖拉拉,倒是他們催我們給糧,一日三信使,恨不得自個兒跑我們糧倉裏拉糧……”


    “對,錢貨兩清,咱搏浪軍不欠他紅衣軍什麽……”


    有人帶頭,帳下頓時群情激奮。


    廉頗仍然不惱,老神在在的捋著胡須聽他們發牢騷,待到他們講完之後,才羊裝出一臉不可思議的模樣:“你們竟然真的以為,那紅衣軍是我們用糧食請來的?”


    帳下眾將不說話了,偷偷的麵麵相覷。


    廉頗全當作未看見,慢悠悠的起身道:“好好琢磨琢磨,啥時候琢磨明白了,我這老不死的霸占的位子,就輪到你們來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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