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咱家為陳郡郡守之家,擁兵五萬……”


    儉樸的幽州軍營房之內,一身樸素赤色軍中常服的陳驁,凝視著堂下麵帶得色侃侃而談的陳虎,總覺得手心有些發癢。


    他很想錘陳虎一拳,看看這廝是不是妖族派來離間他幽州軍的妖族細作喬裝而成的人皮妖。


    但他的理智在一遍一遍的告知他,堂下這個一臉得瑟的獨臂老男人,的確是當年那個將自己的百將摁進尿桶裏下黑手的陳老虎!


    而那個“名滿天下”的‘亂陳賊子’陳勝,也的的確確就是他那個病秧子大侄兒!


    九州內部烽火連天,各方首領、大將之名,縱是他久居邊關都時常耳聞。


    但他以往聽到陳郡陳勝之名,隻當是同名同姓之人。


    畢竟陳縣遍地都是陳姓人,站在街上喊聲“陳大郎”,半條街的人都會迴頭望過來。


    偶有撞名,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哪怕是,陳郡陳勝之名,還時常與“商賈之子”一起出現,他也未曾多想。


    私底下,他還時常為行商陳家的處境而感到擔憂……


    當然。


    這也的確不能怪他思維僵化。


    任他想象力如何豐富,也無法將那個萬軍擊破太平道揚州渠帥屠睢十五萬軍的世之人傑,其後又悍然舉兵攻伐搏浪軍,攻占潁川、陳留兩郡的‘亂陳賊子’,與他印象中那個極大可能養不活的病秧子大侄兒聯係起來啊!


    這種反差之大,莫說是他這個久居邊關的大伯,就是親眼見證陳勝是如何一步一個腳印走到現在的陳守,都時常感到不真實,有種置身夢幻的感覺。


    但眼下……


    陳虎就站在他麵前。


    他讓陳刀領迴去的那幾名親衛甲士,正站在營房外。


    再結合自身武道這一年多以來的變化……


    由不得他不信!


    ……


    “你離開陳郡多久了?”


    待到陳虎得意洋洋的顯擺完畢之後,陳驁才冷不丁問道。


    “那正經可不短了!”


    陳虎不疑有他,單手抓過背上的水煙筒點上,一臉表功神情的美滋滋抽了一口韭雲葉:“冀州正在打仗,過不來,咱哥幾個是繞道從司州,再轉道幽州過來的,走了約莫有一個多月吧!”


    “難怪……”


    陳驁釋然的微微頷首:“你會不知道那兔崽子舉兵攻伐搏浪軍、攻占潁川與陳留兩郡之事!”


    他會知道這些,當然是因為他有一個親爹正統領著二十多萬兵馬攻打巨鹿太平道本部的至交袍澤王賁!


    “啥?”


    陳虎一臉懵逼,很想撓頭但隻有一隻手:“平白無故的,那崽子幹搏浪軍幹啥?搏浪軍也反了?”


    他們是在陳勝自壽春返迴陳郡後,出發一路北上,一路上隻顧趕路,少與旁人打交道,的確不知此事。


    陳驁沉默許久,好不容易才重新組織好語言……要將從敵對叛軍的角度,轉變成自己人的角度,可不容易。


    “傳聞,是朝廷強命大郎領軍抗擊黃巾軍……”


    他斟酌著語言,緩緩說道:“大郎不願,朝廷便命北上入陳郡的搏浪軍偏師,強行裹挾大郎,大郎索性便反了,先帶兵掃平了那支搏浪軍偏師,再分兵同時攻打潁川和陳留……已功成。”


    “哦!”


    陳虎恍然大悟,旋即就滿不在乎的說道:“那太正常了!”


    “老大你是不知道那崽子,他心善,最是見不得自家人受欺,性子又硬,吃軟不吃硬!朝廷要跟他玩兒這些花招,他縱是咬崩了一口大牙,也絕不會受這一口醃臢氣!”


    陳驁看著他理所當然的臉嘴,手心又開始發癢。


    是我說的不夠清楚,還是你聽力有障礙?


    那可是造反啊!


    能不能稍微敬畏一下造反這件偉大的事業?


    陳虎的氣質,在陳郡內並不為奇。


    陳郡內比更狂熱,比他更狂野的,比比皆是……


    但在陳郡之外,這股天不怕地不怕氣質,就像是清水裏的墨滴一樣紮眼!


    好一會兒,陳驁才再次開口道:“說吧,大郎讓你們來尋我,何事?”


    陳虎:“大郎修的是咱幽州軍一脈的武功,鍛骨期修《殺生拳》,開脈境修的是《百戰穿甲勁》,氣海境修的是《八荒歸一氣》,眼下他氣海即將大成,提前讓咱來找老大你求取後續幾大境界的武功!”


    “有一說一啊,那崽子的武道天賦,絕對是咱家最高的,連老大你的武道天賦,與他相比都還差幾分……”


    陳驁許久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真的很想問一句,你們確定那是我們老陳家的種麽?


    難不成我們老陳家的祖墳,還真埋在了龍脈上了,這才生出這麽個妖孽?


    可方才陳虎告訴他了,陳勝是怎樣一步一步走到現在的,包括陳勝為什麽要做陳郡郡守,又是為什麽要建立紅衣軍,陳虎都說的很清楚……


    那崽子,的確不是個披著人皮的妖怪啊!


    好半晌,他才由衷的感歎了一聲,輕聲說道:“大郎,還未滿十六歲吧?”


    陳虎想了想,點頭道:“還有三月,才滿十六!”


    陳驁點了點頭,輕聲說道:“家裏的小輩要出頭,我們這些老家夥沒道理不扶他一把。”


    “氣海境後的武功,我明日會給你。”


    “另外,我麾下還有兩千‘傷殘’老卒與兩千家族私兵,你一並帶迴去,交予大郎!”


    “代我轉告大郎,凡事莫怕,盡管放手去做!”


    “若有需要,我這個做大伯的,也可以卸甲歸田!”


    “如真事不可為,來幽州,隻要我還活著,便無人能傷他一根寒毛!”


    “告訴他,我們老陳家還指著他延續香火,開枝散葉!”


    他聲音雖輕,但語氣中充斥著一股強大的自信。


    作為站在幽州軍頂端的極少數修意守門人,他有這個資格誇下這個海口。


    陳虎心頭巨震,他明白陳驁的話,分量有多重。


    卸甲歸田?


    三代從戎、百年血戰,才換來的幽州軍副將之位。


    而今卻願意為了自家子侄卸甲歸田……


    陳虎豎起獨臂,感歎的躬身行禮:“大郎不在,我這個做二伯的,代他拜謝大伯。”


    陳驁起身,將他扶起來,澹澹的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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