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打掃完畢之時,天邊已泛起魚肚白。


    陳刀找到陳勝時,陳勝正蹲在一口沸騰的大鍋旁,專注的給一名傷兵清理傷口。


    他抱拳道:“將軍,清算完畢了!”


    陳勝專注的幫著身前的部下清理傷口,聽言頭也不迴的道:“講,大點聲!”


    陳刀會意, 運足內氣,用滿懷喜悅的強調高聲唿喊道:“啟稟將軍,此戰我部斬首千五級,俘虜敵寇三千五人,繳獲良馬五十匹,兵甲千副、糧草輜重無數,我部傷亡不到二百……大勝!”


    周遭打掃戰場的眾多士卒、傷兵,聽到他的聲音, 盡皆停下了手頭的動作, 默默的看向陳勝。


    陳勝沒有迴頭。


    但他能感知到他們目光中的忐忑和希冀。


    此戰乃是他們出陳縣後的第一戰。


    雖然勝得有些取巧。


    或者說……與他們關係不大!


    但他們依然渴望能受到自家將軍的肯定!


    這很重要!


    陳勝將手中的粗布條交給身畔的季布,讓他接替自己給這名士卒包紮傷口。


    這可能就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


    他自以為,自己經準備得很充足了。


    可等到自己帶兵出來之後,才發現還有很多細節,自己都沒有注意到。


    比方說軍醫這一塊兒。


    他就完全沒有想到。


    直到他發現很多傷兵處理傷口時,隻是隨手扯下自己脖子上反射著油光的汗巾,草草給傷口止住血就算是完事兒了,並且連陳刀這樣的軍中宿將都對習以為常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要做的事,還有很多!


    這些傷兵,可都是寶貝啊!


    ……


    陳勝起身, 慢慢的掃視了一圈周圍眾多神情緊張的士卒們,忽而笑道:“你們這幫夯貨還愣著作甚?沒聽到陳兵曹的話嗎?大勝!今日殺豬宰羊,犒賞全軍!”


    眾多士卒愣了愣,迴過神來狂喜的齊聲高唿道:“大勝!大勝!”


    無論此戰是否取巧。


    將軍說是大勝就是大勝!


    陳勝麵帶笑容的看著他們狂喜,看著他們高唿。


    心頭卻很是有些震驚!


    範增兩招,斬首千五百級?


    我是不是報錯誌願了?


    現在轉專業,還來得及嗎?


    陳勝搖了搖頭,按下心頭雜念,向陳刀走一步,低聲問道:“刀叔,降卒安置妥當了嗎?”


    陳刀點點頭:“趙山領兩千卒押送降士迴大營,另建降卒營,分開關押!”


    “兩千?”


    陳勝皺起了眉頭:“要這麽多兵馬看守?”


    陳刀答曰:“這些降卒乃是新敗,將士尚全、血性未褪,看守的兵馬少了,恐有嘯營之憂!”


    陳勝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


    但他們一共隻得七千兵馬,眼下大戰在即,還分出三分之一的兵馬去看守降卒,顯然極為不智。


    他略作思忖,斷然道:“季布!”


    不遠的季布聽言,即刻快步前來,抱拳拱手道:“標下在!”


    陳勝:“你領你本部兵馬先行一步,歸營接手新降之三千五百卒,由你暫領軍侯一職,以我操練你等的方法,操練降卒,若能見成效,你麾下所屬便為我紅衣軍第四曲!”


    季布狂喜,單膝點地低吼道:“標下定不讓將軍失望!”


    陳勝不由的笑了笑,彎腰將他扶起來,拍著他的肩頭,溫言道:“多用點心,我很看好你!”


    季布重重的一點頭,旋即又有些猶豫的低聲道:“將軍,標下隻領百人迴營即可,您身邊不可無人護衛!”


    “咋的?”


    陳勝笑吟吟的調侃道:“你還怕有人能萬軍從中取我首級?去吧,親衛之事,我自會安排!”


    季布遲疑的看了陳刀一眼,見他點頭,才抱拳拱手道:“唯!”


    言罷,他轉身按劍走向麾下的袍澤,高唿道:“親衛營,集合!”


    話音一落,迅疾的腳步聲立刻便從四麵八方傳來,不過數十息,一個方方正正、人人的身姿都挺拔得如同刀槍一般的整齊方陣,就出現在了馬道之上。


    陳刀大感興趣的打量著那個方陣,笑道:“將軍,紅衣軍是您親生的沒錯,可咱郡兵那也不是婢養的啊!”


    他是老行伍,他當然比普通人更懂得“令行禁止”這四個字的份量!


    陳勝也在欣賞自己的傑作。


    這套班排連營軍製和大周目前所施行的軍製相比,到底有那些詳細的優缺點,他其實也說不好!


    但他能明確的一點是,大周現前所施行的軍製,乃是以將領為中心的軍隊。


    而新式軍製,乃是以組織為中心的軍隊。


    最直觀的一點,是大周目前所施行的這種軍製,戰爭基本上都是圍繞著主帥打的,主帥掛了,指揮癱瘓,下麵士卒全部懵逼,不戰自潰!


    而新式軍隊,戰爭是圍繞著戰略和戰術打的,大到集團軍、小到一個班,都可以是獨立的作戰單位,都有自己的作戰任務,少了誰,戰爭都能繼續下去。


    什麽樣的軍隊最有力量?


    答:有信仰的軍隊最有力量!


    “您這話可就純屬不講道理了啊?”


    陳勝也笑吟吟的答道:“真要論親疏,季布能論得贏您?”


    他二人在聊天,周圍的士卒都主動離得遠遠的,不怕被外人聽了去,自然也就不用將上下級那一套講究得那麽嚴格。


    “那我可不管!”


    陳刀蠻橫的搖頭:“反正你將這一套本事教了紅衣軍,不教我們郡兵,那就是沒拿我們郡兵當自己人!”


    “成成成。”


    陳勝無奈的道:“等事兒辦完了,迴頭我就讓季布派人去南大營教你們還不成嗎?”


    “對了大郎。”


    陳刀壓低了聲音說道:“方才匯報的時候,我沒能說……這支兵馬,未曾攜帶多少輜重,糧秣僅夠三日所需!”


    陳勝皺眉:“什麽意思?”


    陳刀迴道:“先鋒行軍不帶輜重,通常隻有兩種可能!”


    “一者,先鋒與中軍相距不遠,能夠隨時得到中軍的支援!”


    “二者,缺糧!”


    陳勝沉吟了幾息,問道:“您更傾向於那一種?”


    陳刀搖頭:“我不知,無法妄下論斷。”


    陳勝擰著眉頭:“這支兵馬的將領呢?”


    陳刀:“死了,被範公的第一招捅了好幾個大窟窿,問過幾個二五百主,全是一問三不知的夯貨。”


    陳勝還待再問,就見一隊甲士護衛著的騎馬的範增,往這邊來了。


    還真是說範增,範增道。


    陳勝迎上去,揖手笑道:“範公,辛苦了!”


    範增連忙翻身下馬,還揖道:“為人臣者本份爾,何來辛苦之有。”


    陳勝扶起他:“拓縣內如何?”


    醜時作戰結束之後,陳勝就命範增持他郡守印,麵見拓縣令。


    範增:“先是受到了些許驚嚇,得知乃是君上親自領軍在此抵擋黃巾亂賊之後,縣內父老無不感激涕零、多番委托下臣拜謝君上解決滿城百姓於水火之大恩。”


    陳勝輕輕的點了點頭,淡淡的道:“為官一任,自當守土一方,何來恩情一說……好了,先行歸營!”


    頓了頓,他扭頭對陳刀說道:“陳兵曹,多遣斥候入譙郡,探查敵軍動向。”


    陳刀抱拳拱手:“唯!”


    ……


    歸營途中。


    陳勝與範增騎馬並行。


    陳勝再也忍不住心中好奇,詢問道:“範公,你‘玄門’之術,可還有他法?”


    範增看了他一眼,一眼便看穿了他眼神中的渴望。


    不過他並不覺得冒犯,反倒覺得,這樣的陳勝,才真有幾分少年人的模樣。


    他微微笑道:“大人可是對吾玄門之術感興趣?”


    陳勝毫不猶豫的點頭:“自然,範公今日之姿,猶如天人,餘甚心向之。”


    範增先是點了點頭,然後不答反問道:“君上可知,下臣今歲幾何?”


    陳勝認真打量了一番他的模樣,試探著問道:“依範公容貌,當過知命之年矣。”


    範增笑道:“君上慧眼……那君上可知下臣研習玄門之術,已有幾度春秋?”


    陳勝隱約間猜到了他要說什麽,試探著迴道:“三十載?”


    範增笑著搖了搖頭,“已近四十載矣!”


    “四十載春秋,四十載風風雨雨……”


    他迴過頭眺望著天邊冉冉升起的朝陽,神色唏噓的喃喃自語道:“累土已成山、植木已成林,若是習武破萬卷,也當開宗立派、稱宗道祖矣,再破此烏合之眾,也不過隻是揮一揮手之事!”


    “然下臣自負智慧,參星卜卦四十載,戰戰兢兢,一日未敢鬆懈,到如今卻還一事無成,上為能匡朝,下未等濟民,破此烏合之眾,還得借君上之氣運為憑。”


    “君上還覺得,我玄門之術可當大用嗎?”


    他微笑著看向陳勝。


    陳勝愣了愣,悚然驚醒……自己的心念,是好像越來越雜了!


    他還未開口,便又聽到範增說道:“縱觀上下五百年,群閑並起、百家同修、各領風騷,當屬我人族一大盛事!”


    “然五百年過去了,諸家學說大都曇花一現,餘者寥寥,能超凡入聖,功行九州、名傳萬世者,無不是百折不撓開其前路之人!”


    “須知人力終有盡時,大道三千,唯取一瓢,方為大智者!”


    陳勝沉默許久,才揖手輕笑道:“範公教誨,餘謹記於心,不過範公切不可妄自菲薄,常言道老驥伏櫪、誌在千裏,能行非常事者,定非常人,範公在知天命之年,還能為尋一明主一展心中抱負而遊曆千裏,豈能是庸碌世俗之輩?”


    範增聽言,也笑著揖手道:“好一個老驥伏櫪,誌在千裏;好一個非常人,行非常事!君上年歲雖輕,但此番智慧,足以開宗立學矣!”


    二人一吹一捧,倒是好一副君臣相宜!


    頓了頓後,範增又道:“說起來,下臣觀君上麾下兒郎,似是未曾操練過軍陣合擊之術?”


    陳勝點了點頭,無奈道:“此乃軍中絕密,我家中雖有叔伯久經戰陣,卻也不便私相授受……範公此問,可是懂得軍陣合擊之術?”


    範增連忙搖頭:“下臣不習武、未投軍,如何能懂軍陣合擊之術。”


    陳勝聽言,眼神中剛剛亮起的希冀光芒,頓時就熄滅了下去。


    但緊接著,就又聽到範增說道:“不過,下臣雖不懂的軍陣合擊之術,但軍陣合擊之術本就出自我玄門陣法之術,乃是兵聖孫子據我玄門陣法之術結合兵法之道、武道技擊之法加以演化,君上若不嫌棄,下臣願將我玄門之術獻於君上,或能解一時之虞。”


    “陣法之術?”


    陳勝一聽,心頭首先想到的就是諸葛亮名傳千古的武侯八陣圖,雙眼猛然的一亮,忙問道:“可是範公今日所施展的那八卦陣?”


    範增撫須頷首:“不止是八卦陣,下臣今日所施,乃是以周天星鬥並天地元氣成源,君上一身人道氣運為引而成陣!”


    “若是能以八千兵馬為源,再以君上一身昌盛人道氣運為引,力可強十!”


    陳勝聽到又要氪他的氣運點,就感覺到有些牙疼。


    您到是痛快,一揮手五千,一揮手三千,好像一輩子都沒打過這麽富裕的仗!


    可我一天天算計來算計去,好不容易才攢下這麽點氣運值,他容易麽?


    但一想到今日範增揮手掀翻五千人馬的架勢,陳勝又覺得有些心癢癢,忍不住問道:“強十成?”


    範增笑嗬嗬的撫須:“十倍!”


    陳勝驀地睜大了雙眼:“十倍?”


    那豈不是一個技能,就能掀翻五萬大軍?


    “那消耗呢?是不是也會翻十倍?”


    範增搖頭:“非也,以人成陣,所耗會有半數以上均攤到陣基……落到他們頭上,消耗的便是精氣神。”


    陳勝:“意思是,剩下的那一小半還得我出?”


    範增理所當然的點頭。


    陳勝忍不住砸了砸嘴……小半,按照四倍消耗計算,那也是兩萬氣運點啊!


    十天換三秒?


    不對。


    應該是十天換五萬敵軍!


    “容我再考慮考慮!”


    陳勝目光閃爍的說道:“布陣的八千士卒,精氣神不會一下子就被抽幹吧?後續還能繼續作戰嗎?”


    範增沉吟了幾息,不確定的說道:“應當能。”


    陳勝:“應當?”


    範增:“下臣未曾布過此等大陣,究竟如何,下臣也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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