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陳勝奔赴固陵。


    陳刀率十四幽州軍老卒沿途護衛。


    陳守親自送他出城。


    在他離開陳縣之後,陳守也率領蟠龍寨那六百紅衣軍,兵出陳縣,去問陳郡的那些個為富不仁的大戶們“借”糧了。


    他們父子二人,又不知要過多久再能相聚。


    “這是清娘今早抹黑起來做的蒸餅,你路上吃一些,給你趙四叔留一口!”


    陳守將糧食捆到陳勝的馬匹上,使勁兒的緊了緊繩索,口頭碎碎念的囑咐道:“到地方了,有事多與你諸位叔伯商議,能以德服人的,就不要用動刀子,要實在隻能用刀子講道理,就讓你趙四叔來動手,你打小氣數就弱,擔不起太多煞氣……”


    “阿爹,孩兒心頭有數。”


    陳勝無奈的說道:“倒是您,出去後,盡量隻借糧食,不要殺人,就算一定要殺人,也絕對不能滅人滿門,雖說都不是什麽好人,殺了也不打緊,但做得多了,會令郡裏的諸世家大族人人自危,以後再想問他們借點什麽,就沒那麽容易了,您要記住,您出去隻為借糧食,不是為了殺人……”


    這迴輪到陳守不耐煩了:“好了好了,你是老子還是老子是老子?老子走南闖北十幾載,過的橋比你走的路還多,須得用你來教老子如何做事?趕緊滾吧,看見你就來氣!”


    他一把拎起陳勝,將其送到馬背上,轉身重重的拍了拍陳刀的肩頭。


    陳刀會意,笑道:“二爺放心,我有在,無人能傷大郎一根寒毛!”


    陳守板著張臉,也不吭聲,就像是陳刀會錯了意一樣。


    “上馬!”


    陳刀迴過身,對著身後的十四名手足一揮手。


    “嘩。”


    十四人齊齊翻身上馬,動作整齊劃一的如同一人。


    陳勝抓起見馬匹的韁繩,看著唯一站在地麵上的陳守又有些不舍,低聲道:“阿爹,還要什麽要囑咐的麽?”


    陳守:“沒有,滾吧!”


    說著,他一巴掌拍在了陳勝坐下健馬的馬臀上。


    健馬吃疼,甩開馬蹄小跑著衝了出去。


    陳刀等人驅馬跟上。


    一行奔出老遠之後,陳勝迴過頭,便望見老父親還站在原地望著他們,似乎未曾挪過步。


    ……


    一行人沿著馬道,縱馬一路北上。


    一路行來,馬道兩旁的農田,盡皆一片荒蕪,連雜草都少之又少。


    每走一截路,都會馬道周圍看到一具或者幾具正被鴉雀啄食的腐爛屍體。


    他知道,這些屍體都是想要去陳縣奔條活路的流民。


    隻是最終卻倒在了路上,再也沒能爬起來……


    和他們相比,那些在陳縣內活得生不如死的流民,似乎一下子就成為了幸運兒。


    果然,世間上從來就沒有最慘,隻有更慘。


    起先,陳勝還會勒住馬匹,強忍著惡心下馬收斂這些高度腐敗的屍體,將其入土為安。


    他覺得,這些人活著的時候活的豬狗不如,死了總得有個人樣兒。


    但見的多了。


    他那顆敏感的心髒,似乎也開始漸漸麻木了。


    他開始刻意的控製自己的目光,不去看那些倒了路旁的屍體。


    隻要假裝沒看到。


    或許就能不難受。


    也不用再去浪費這個時間和體力。


    但人隻能騙別人。


    騙不了自己……


    他開始思考一個問題,這些人的人生,為什麽會這樣艱難?


    是他們不夠努力嗎?


    是老天爺在刻意為難他們嗎?


    還是這片土地的統治階層出了問題?


    想著想著,他就不敢再繼續深入的思考下去了。


    他覺得自己的思想,越來越危險了……


    有多大碗,吃多少飯。


    如今他自顧且不暇,沒有那個能力,去幫助所有被這場旱災波及到的流民!


    對,我沒有那個能力!


    他這樣對自己說。


    “大郎,那廂有個村莊,咱們進去歇歇腳,討點水吧!”


    行走之中,陳刀忽然大聲開口道。


    陳勝迴過神來,勒住胯下的馬匹,拎起掛在馬鞍上一串水囊,才發現水囊已經空了大半。


    天氣,太熱了。


    不止人要喝水,馬也要喝水。


    陳勝遠遠的看了看那座飄散著淡淡炊煙的村莊,心頭迴憶了一下昨日陳守對他講述的路線圖,搖頭道:“就不進去了,前方一二十裏內,應該就有一處活水,到那裏去歇腳飲馬吧!”


    他有些恐懼去麵對那些餓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饑民。


    他們實在是太慘了。


    而他又實在是幫不了他們。


    就隻能眼不見,心不煩了……


    陳刀沒有問為什麽,徑直點了點頭,打馬繼續往前奔馳……


    ……


    日暮時分。


    陳勝一行人順利的抵達固陵。


    趙四早已遣人在固陵城外的必經之路上等著他們,接到人之後,徑直領著他們入城。


    “哈哈哈……”


    還未進門,聞訊迎出來的趙四就大笑著快步從大門走了出來,激動的張開雙臂迎向陳勝:“大郎,你可算是來了,想死你四叔了!”


    陳勝瞧著他紅光滿麵的模樣,心知他在固陵這邊發展的還不賴,也笑道:“您是想侄兒,還是想家裏的蒸餅?”


    說著,他從馬背上解下糧食包袱,扔進趙四的懷裏:“清娘今早起來蒸的蒸餅,我爹特地吩咐我,給您帶過來!”


    趙四接住包袱,隔著粗布一捏,驚喜的道:“還是咱四哥想著咱,知曉咱就好這一口兒!”


    陳勝笑著側過身,將立在他身後的陳刀拉到身前,給他介紹道:“前番您迴去的急,走得也急,未來得及給您介紹,這位是我刀叔,陳刀,自幼與我大伯同進同出的手足!”


    說話的時候,他指了指北邊。


    趙四會意,熱絡的上前,大力的拍了拍陳刀的胳膊,笑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咱叫趙山,排行老四,家中的兄弟姊妹都喚咱趙四,看年紀,刀哥應長小弟幾歲,往後有什麽小弟幫得上忙的,刀哥盡管言語!”


    陳刀笑吟吟的點頭:“一直聽大郎提起你,今日得見,老四果如大郎所說的這般豪氣幹雲!”


    “真的嗎?大郎這般說我?”


    趙四樂不可支的使勁拍了拍陳勝的肩膀:“算四叔沒白疼你!”


    陳勝看裏邊看了看:“趙四叔,叔伯們呢?都到了嗎?”


    趙四一拍額頭:“你瞧四叔,都快老糊塗了,快快快,裏邊說話,兄弟們都到了,就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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