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曇立即得令,手一揮,鑾轎近跟前壓下來。


    景鸞辭下台階,朝前走了兩步,剛剛團起的怒氣瀉出一點兒,迴過身來,「你自己走,還是朕扔你進去?」


    阮木蘅一愣,蹙眉凝思,她是怎麽樣都不能迴去的,迴去後便又有無數的眼睛盯著她,什麽都不便利。


    便直直地問,「奴婢迴去哪裏?」


    景鸞辭一哂,原是想說愛迴宮正司便迴宮正司,卻聽她不急不緩地接著道,「關雎宮不是我這微芥之人該呆的地方,恐怕汙了皇家的體統和尊貴,浣衣局反倒適合我,奴婢就不迴去了。」


    景鸞辭麵色怫然一沉,他本是可以讓周曇找人將她綁了迴來,卻巴巴地親自跑了一趟,對方卻絲毫都不領情。


    一時火氣上來,壓了壓再朝周曇道,「扶她上轎。」


    可周曇才伸手,阮木蘅便退了一步。


    景鸞辭當下耐心耗完,冷冷逼近道,「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朕不可能三番五次地容忍你的拂逆。」


    阮木蘅眉目一晃,含著遙遙不可及的淡漠抬眸,「奴婢並不想冒犯皇上,隻陳兩句肺腑之言,既然相顧無好言,水火不相容,不如奴婢待在這一隅,彼此都清淨。」


    「這樣怎麽都好過,皇上日日見到奴婢假意承歡,虛與委蛇,不是麽?」


    她語氣和神色都很淡,聽來卻無端夾雜著一種深刻的冷漠,好似對他有拒人於千裏之外的牴觸決然。


    景鸞辭唇線抿緊,寒然的神色如鉛雲沉低,這是她第三次如此直白地坦露對他的情緒,以她的脾氣和他們素來的關係本應如此,他卻每次仍有不可名狀的愕然和氣懣。


    沉重而粗糲地唿吸聲撲在她臉上,盯了她一會兒,猛地拂袖離去。


    第52章 重華殿 那不就是懸崖走索嗎?


    庭院的牆垣處有一株素心蠟梅, 黑色折曲的虯枝上點點含苞待放的鵝黃,被冰璀似的碎雪壓著,仍舊冷香襲人。


    阮木蘅在晾棚中晾完衣服, 插著袖出神地看著那黃梅吐著蕊子, 竭力地在嚴寒中張開,仿若花萼中蘊含了無限的力量一樣。


    不由癡癡看了一會兒, 一扭頭,便見阿盞自大門中笑嘻嘻地進來,朝她眨了眨眼,將她往凍得硬邦邦的五彩綢中一拉,低聲道,「事情辦成了。」


    「那翊宸宮裏的冬凝果然如阮姑姑所料, 便是在今天巳時頭一個去內務省領的月供, 我裝作隨意地與她閑聊, 說了前兩日寧將軍來浣衣局找大人的事, 她果然就上了心, 急切地追問是否有什麽私情。」


    阿盞說著掩嘴而笑,掐了掐她讚嘆她料事如神。


    阮木蘅展展已掛得十分平整的布料,她也不是料事如神, 不過是了解衛翾的脾性, 什麽都要爭個最好,當然會在分發月供的日子,頭一個去占著。


    「我便將您教我的那些話轉了彎兒告訴她。」阿盞接著眉飛色舞地道, 「就說寧將軍想到太後那裏求懿旨賜婚,可苦於沒有手段,來找大人您商量。」


    阮木蘅聽著阿盞的敘述,不由笑道, 「得了我這把柄,冬凝走時怕連月供都來不及領,就奔著去翊宸宮邀功了!」


    「可不是嘛,嘴都咧到腦瓜頂了,生怕走慢了,忙不及地將物什一扔,竟就這樣跑開了,我一轉頭連她影子都捉不著。」


    阿盞興高采烈地說完,圓圓的麵盤子上蓄起隱憂,不安地道,「人找了,話也傳到了,可萬一我們反是弄巧成拙,將此隱秘白拉拉的拱手,成了衛翾對付你和寧將軍的把柄怎麽辦?她不會告訴皇上吧?」


    阮木蘅微微一笑,肯定道,「衛翾雖然跋扈,但不傻,她應該明白若將消息轉告皇上,雖然能惹得他一時震怒,卻無法永絕後患……」


    她說著心中微微一顫,忽而緘口,半晌搖了搖頭,接著輕聲道,「所以,最好的解決方式是幫寧將軍促成賜婚一事,將我徹底送出皇宮。」


    「基於這些考慮,她一定會去說服太後?」阿盞腦子轉得很快。


    「也,不是一定。」阮木蘅頓了頓,思索著緩聲嘆道,「宮裏人心最難揣測,也最難把握,這隻是其中一種可能,說不定今日我便會被皇上,或者慎刑司以私相授受的罪名,拘留起來呢。」


    阿盞霎時被嚇到失色,「那不就是懸崖走索嗎?」


    戰戰股股地想了一會兒,擰著眉頭低問,「阮大人,這麽做當真好嗎?我不是擔憂能否成功,我年齡雖小,也明白人要得到什麽就要冒什麽風險。」


    「我是說,皇上未必對阮大人不好,也未必如斯絕情,否則大人私逃一事,換做別人撲打而死都是輕的,如果您繼續留在後宮,也是有體麵,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何必要鋌而走險呢?這也不一定是最好的路啊!」


    阮木蘅默默地聽著,一剎那有一些晃神。


    景鸞辭高傲,多疑,猜忌,極端,甚至是冷血,當然帝王大多如此,他可能略甚,可這些年說來,他對她雖算不上好,也不能說特別差。


    綰嬪一事,以及三年宮正司她雷厲風行的一套,手上浸過的那些骯髒,或如現在這般再次算計他……像阿盞說的,換成他人,早就碎屍萬段了,可她尚且無恙。


    她不知道他想什麽,但他大概對她是一種她看不透的扭曲的「好」和扭曲的「壞」,大概仍是顧念過去罷。


    她茫茫地想了一會兒,端起木盆子,向阿盞微微笑了笑,「對我來說,安寧和自由遠比榮華要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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