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師們隻奏樂了幾種曲子,舞蹈演員大約二十多人,在等待上菜的這段時間,鄭國向陛下發問道:“陛下收芸苔種子是想幹什麽?”


    扶蘇示意琴曲聲音減弱了些,轉向鄭國答道:“榨油!另外,從現在開始,把芸苔正式改為‘油菜’,而它對應的種子,便稱為‘油菜籽’!”


    所謂芸苔主要是指油菜菜心部分,公私田種植的主要是為了供貴族、王室及皇帝禦廚所需,有時也能作為祭祀品的一部分。


    而來自中國湖北武昌地區,洪山寺特產“黃金白菜”,又被稱為是‘皇家金菜’,是被視為皇家貢奉的佳肴之一。


    除此之外,油菜還常被稱為‘旋芥‘‘寒萊‘等等。但在統一步伐後,秦帝國推動了文化一致性,所以將這一稱唿整合到了一起。


    歸根結底是因為未來油菜最重要的應用便是用於製作油脂了!


    這番話對於鄭國、李斯而言沒有疑問可言。名字隻是表麵而已,他們更在意扶蘇提出來的油菜籽可以榨出油脂的事實。


    麵對李斯的困惑提問:“芸苔和‘油菜籽’也有油脂的存在嗎?那麽,這油和桐油有沒有相類似的地方?”


    扶蘇輕輕搖了搖頭:“油菜所製成的‘菜籽油’是一種可供日常食用的食用油脂,並且,它與桐油完全不同性質。”


    鄭國兩根稀少而白的眉毛皺起,撫住桌案道:“這等油脂,老臣確實未曾耳聞過!”


    此時可用的油脂,主要有動物脂肪,而桐油作為植物油卻是不可供食用的。在古代時期,人們對脂與膏有明確的區分,具有堅硬骨骼動物的提取油叫脂,沒有骨骼動物提取的油叫膏。到周朝時,按照吃食者的傳統偏好,油脂進一步細分成了\"調味八味\"之別,膏香對應為牛油,另有個\"膏 \"則可能為羊油……在烹飪野鹿肉使用的雞肉汁,稱為膏腥;周禮中的詳記則將油脂運用分類得更細,例如春天適合乳豬羊,用牛油烹飪;夏季的海鳥魚幹使用了狗油,秋天吃牛羊羔崽則需雞油;到了冬季則以羊油搭配大雁鮮魚。諸如此類,眾多文獻都有記錄了豐富多樣動植物資源及相應的烹飪技巧。


    扶蘇輕笑,道:\"能榨油脂之作物,並非僅有油菜籽一種,還有豆類植物,又名豆,而榨豆製成的豆腐,更受歡迎!\"


    鄭國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隨年紀增大消化與牙床能力不佳,難以享肥美之食,因此這段時間以豆腐和麵粥維持三餐。


    扶蘇審視了一番鄭國,補充解釋說:“榨油的剩餘渣滓,僅簡單處理就可用於肥料或養殖的草料之中,完全沒有浪費一說。”


    “獲取動物油脂不容易,非富裕家庭無法享受,但油菜籽源自地裏生長,價格低廉且易得到。關鍵是它們可以在嚴酷如隴西上郡等地大量種植,不受季節限製。\"


    “若能大麵積推廣,三五年後秦國國民即可每日食用油!”他強調。


    食用油脂對人的作用不言而喻,那兩名古人為之所點頭。


    但提到國民可使用油脂時,他們不謀而合地露出不太信服的態度。


    扶蘇心知肚明卻暗笑。


    自古以來,中原地區一直是貴族統治,把民視為奴仆,國家也私有的理念根深蒂固,無論是哪一家都免不掉這個設定。因此,孟子提到“民為貴”時被統治者讚譽;但後話卻常被視為放縱之語,不以為意。


    於是,他又慢而堅定地闡述道:\"已派造父公於杜郵設製油作坊,明日我願同前往參觀,了解究竟是從哪些油萊種子榨出如此珍貴之脂!\"


    片刻之後,膳丞帶著一隊人馬如同流水般在桌子上布置好了飯菜。在桌麵上擺出了羊腿餅、酸辣蘿卜條、香茹時蔬、韭菜炒肝和一小桶八寶粥,分別放在鄭國與馮劫的前方。


    扶蘇注視著麵前艱難咀嚼羊腿餅的鄭國,嚴肅地說:


    “是我的考慮不周到。去吧,把這些撤走。把朕親手做好的大肉丸子送給我負責糧食儲備的官員馮劫!”


    「以衣服換衣物,拿食品贈飲食」,是拉攏人心的傳統方式。


    麵對此建議,鄭國放下手中的餅餅,輕輕地搖頭說:


    “微臣謝過陛下,但這個提議違反了禮製......”


    扶蘇揮了揮手,嚴肅地說:


    “孔聖人曾言,七十歲時可以根據自己的意願行動,也不會超越法則。況且,昔日我治理糧食儲藏的工作為大秦創造了無邊的功績,隻是一餐飯菜,又何必太較真呢!”


    此處提及的「渠道」,便是指「鄭國渠」;而「千秋功業」則是引用了鄭國當年對自己功績的描述:“為了韓國多活了好幾年的時間,我卻也為秦國創築了一番能傳承千年不朽的偉業。”


    聽見了這些話,鄭國不再猶豫推脫,恭敬地作揖然後默默地進食。


    隨後,扶蘇掃視了一下麵前擺放的餐品,其中一盤點心鹿肉切成片狀,顯然是在守衛巡邏時,無意間發現一隻走丟了的梅花鹿。這隻梅花鹿於是就誤闖進入了湯池宮內的後廚。


    嗯,這種「膾」指的是未熟處理的肉類切片,提醒要防寄生蟲。


    為此,扶蘇揮手示意,命令韓讓把這盤危險的生肉放到馮劫的桌麵上。


    聽到賞賜,馮劫的神色激動,使用筷子夾起一片鹿肉,蘸上芥末,開始飽嚐這美味。


    看到這些,扶蘇一笑,繼續品味餐桌上的晚餐,同時還饒有興致地鑒賞著舞姬們的表演。


    隔天早晨,扶蘇穿著繡有日月星辰圖騰的玄色衣物,頭頂裝飾華麗的玉質冠,精神矍鑠地從椒蘭殿步出。在內殿之中,趙姬梳理著淩亂的發髻與緋紅臉頰,在調整身下的朝服上衣,身旁的女宮婢們掩嘴竊笑,眉眼中含著既同情又欣羨的表情。


    “陛下來了,兩位輔政大臣和儀仗已經站在殿外等候。”小太監韓讓上前一步,背後跟著幾位隨侍拿著好幾柄長短不同形狀不等的寶劍。其中,便包括「穆公劍」「秦王佩劍」「我製作的禦寶」...... 在打開殿門的時刻(以玉製垂旒),他陷入了難以決定的情境,隨機閉著眼睛隨便挑選了鑲嵌著「蘭田」翠玉石裝飾的大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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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扶蘇作出選擇,韓讓拿起八麵劍跟隨在扶蘇身後向外走。宮殿大門外,停放著一輛由六匹毛色一致的巨大駿馬拉載的大車。車輪塗上朱紅斑紋,文虎圖案裝飾在車軾之上,龍首鑲嵌在軛中,兩側有吉利的陽竹製成的扶柄,飾有鳥羽覆蓋著華美的飛虱,矗立著三辰旗幟,擁有十二個飄帶。旗幟上畫有人日和月亮升起的形象,以及升騰的龍象。黃屋裏裝有纛木,是為後來帝位者所定製的專用座車。金根車後方還有五輛附屬的車作為輔助。昔日博浪沙刺客攻擊時吸引敵人火力的即是這五輛輔助用車輛。


    在主車之外,還有八十一輛車停在了一旁。依據周朝禮數,封賜諸侯的輔車是九輛,在統一九國後,秦將其並入,因此現在皇上的車隊有輔車八十一輛,即法駕車輛的一半數量。


    輔車中包含尚書和禦史們的座駕,配置戈矛與箭袋,為了契合秦朝對黑色的喜愛,原有的朱紅色大旗被替換成了黑色。此外還有輕車,擁有深紅色輪轂的大車,不設遮掩,樹立矛、戟等軍械,車上插著色彩豐富的幡旗,站立的護衛手持強韌的弓箭。隊伍的前端由三十六輛大車構成,上裝九斿的雲字彩旗,配鳳頭戟、鳥紋旗,以及鳳凰形的標竿,其中部分座位由內史王賀及其所屬官員占據,其他則是攜帶有金色銅鑼和黃鉞的車輛。


    今天的目的,是要帶著朝臣們前往新建的榨油工廠進行探訪。民以食為天,農事為首,哪怕是一座小小的榨油坊,對於扶蘇而言,卻是關乎國家和人民生活的大計。隻有給予充分的重視,地方才有動力推行種植芥菜籽等作物的發展政策。


    當扶蘇步出宮廷大門時,手持長戟的中郎大聲唿喊著:“警!”右丞相馮去疾、左丞相尉繚以及諸位年薪超過一千鬥米的大臣齊集前來迎接。


    扶蘇在披戴鐵甲的中郎們構建的通道中走向那輛車駕——金根車。根據禮儀規範,本應為今日駕車服務的對象應是太仆蒙恬。但他此刻位於九原郡監視匈奴動態,同時負責督管屯兵。因此擔任駕車任務的是駕車部門的首領楊喜。


    “皇上!”楊喜彎身施禮,身著一半盔甲的製服,佩戴寶劍且裝備弩機,頭戴著束帶冠帽,短小修整的臉絡看上去莊嚴肅穆,充滿領袖氣質。


    扶蘇點頭應諾,再次撩開眼前車窗帷幕,登上一個矮凳,踏入了那架尊貴的車駕之內。按照傳統禮節,皇車載駕通常需要有將軍作為伴駕人員,但由於秦將王翦與王賁早已不在人世,故此次的榮譽,落到了已晉升為少將級別、並有擔任將軍經驗的新任命少將羌瘣的肩上。


    坐定之後,羌瘣也一並坐下,扶蘇揮動權杖輕輕敲擊車內空間,迅速的指令層層傳達至車駕前方、負責維持穩定運行的駕室指揮員——公子昶所在處的密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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