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蘇迴憶著曾經在長陽街女閭的一場相遇,當時迎接他的那位少女年事幾何?十三或十五歲的青澀少女?


    裝扮過於濃重,衣裳繁複華麗,本該閃爍如春鹿眼睛中透露出的應是青春活潑,如今卻充斥了木然與無措。


    扶蘇果斷轉向少府,清空了一切官方所掌控的女閭組織,解除了負責人所有崗位的職務。用女性來吸引人才?嗬嗬!秦國法律不禁止納妾,有才華就去官府工作,領朝廷薪金的官職多得是你!更不要提從中收取所謂的采選費用。


    讓身為國家象征的一國之君淪落到依靠女性身體謀生的地步了嗎?


    更何況,在這裏,女子是炎黃子孫的一員,承載著同根共源的血脈。扶蘇更加不忍看著她們被困在艱難歲月的洪流之中。


    因此,不僅僅限於鹹寧地區,在全國各大郡縣裏已下發明令:關閉女閭。而對於這不幸的女孩們的未來關懷計劃,早已在他的心中規劃得清清楚楚。


    那就是把她們送到即將成立的紡織車間工作,憑借自我努力,用手中的技能創造全新的人生軌跡。


    按照扶蘇的規劃,首台水驅動紡織機已經在生產線上組裝起來,配套工廠也正於渭水的西岸邊展開。工人數量無疑是越充足越好。


    幸虧這時的秦國並未出現如梅或艾一類的傳染病,而是有很多年輕女子可能因此失去了生育能力看到麵色略顯驚懼的陳嬰,扶蘇微搖著頭,他想,曆史總歸有些束縛性的吧。陳嬰的觀點和絕大多數秦人都是一致的。既然來到這個時空,就必然要留下自己的痕跡……向陳嬰簡述了要點後便離開了,這人,跟曆史描述基本一致。


    有才識,但在執行時較為慎重,在當今術語中,可謂行事謹慎不敢冒尖。然而,麵對天下大治,敢於衝上前線的人物當然必不可少,但那種能夠按既定方針穩步前行,完成上司任務的部下也同樣重要。


    走出了材士館,扶蘇的興趣頓時淡了許多,對於接下來前往的博士館,他感到興致不高。


    受限於現有的交通狀況,不少應招的勇士們仍然在路途中。待全員聚集完畢,大約又要再等上一月!


    扶蘇望著博士館內人來人往的情形,心底泛起了得意之感。文武兼備的技術能為人所需,換一個角度就是換取富貴。


    自打重用叔孫通和酈食其後,再考慮到他與儒學人士間還算不錯的過往關係,就連孔夫子第八世孫,孔鮒,在接收到征招令後也馬不停蹄地趕往鹹陽城內。


    但是,扶蘇決定暫且對孔鮒冷處理一下。


    對於儒者來說,利用是可以的,卻不必盡用,尤其是那種輕言百姓至上國力居次的主張,雖非某個以‘朱’為氏之人的喜好,但在扶蘇的視野裏顯得頗為契合,畢竟他可是在馬克思主義的課堂上學過不少。而在如何治國有方上,一套‘君為尊臣為輔 父子相連 家國一體’的思想體係,用於教育邊遠部族也不無好處!


    大秦盛世所需要的不僅是征服和統治,更有被臣服者的效忠和付出。


    ——而在此期間,另一側的事務則正在悄然推進。


    此時,帶著一支越人武士小隊的酈商,攜帶著數百隻駱越奴隸,正朝番禺外的一片荒地挺進。這塊土地廣闊達萬公頃,近水靠河,叢生野草之中隱藏有眾多大鱷出沒。


    當然,這片大鱷的棲息處,如今已然成為了曆史。鱷魚的皮已被納入縣府收藏或作為防裝盔甲、鼓麵,而剩下的肉,則是在軍隊清除大鱷後燒烤分食給了眾人充饑之需。


    盡管大鱷的蹤跡已經被清除幹淨,為了保證安全,子嬰仍舊命令在河邊修築一道矮壁隔開。此舉有效地阻止了大鱷擅自上岸造成侵擾的可能,同時也解決了飲水問題——工匠則在岸邊安設了水泵設備,避免了人們親自下水打水的不便,甚至還能用來灌溉農田。由於缺乏足夠多的耕牛可用,因此這次隨同的駱越奴隸大部分是用來替換原本的農業工具的勞動力。


    稍待一會後,酈商將駱越人奴隸交付給了工隊主管手中。這是個二十四五歲的男子,身形不高且皮膚呈暗棕色,卻有著出色的學習能力和口才技巧,在數日時間內已經能夠運用體勢語與部分標準漢語與秦軍進行有效的溝通。因為他被賜名“貝”,源於子嬰在他麵前拾到了一塊漂亮的螺殼。


    站在馬上居高俯視的驪商提問:“今日已墾拓了幾畝良田?”


    工隊主管抬首,滿臉討巧地迴答:“今早……一共開出了五十畝新田。”


    驪商人望著貝伸出的四指,略帶感歎地接著提醒道:“累了就讓士兵們稍作休憩,別跟前幾日的拚命似的,害人又累身,要知道一人才能抵得半斤鹽的價格啊!”


    見貝低頭彎腰,一臉疑惑的樣子,酈商微微搖頭,慢了速度重新說了一遍:


    知道了,公子,將犁拖四十步後停止休息一下,並吹五聲口哨。


    貝伸出兩個手指做個比畫動作,隨即大聲吆喝起來,指揮駱越奴隸們開始拖動犁。


    因為這裏是新開辟的荒田,所以需要用到兩個人才勉強可以拉著那曲轅犁移動,負責跟隨在後麵扶著犁的共有兩名,一人是從長沙郡來的漢人,另一人則比較機靈一些,屬於較為聰明的駱越人部落成員。


    每一對“師傅”與“徒弟”,每當教會一個駱越族落的成員學會拉犁的操作,漢人便會獲得一百文錢的獎賞作為迴報。


    酈商四處巡視一圈後,發現這個農田基地與上次來訪時景象大不一樣。


    原本散落在四周的營地帳篷,現在被一排排的簡陋房屋所取代,房屋結構不再像中原常見的那種以磚石和木材為主,這裏的新房主要是由竹材構建的。


    主架構由支撐至屋頂的筆直竹柱和堅硬原木構成,牆麵及天花板使用的是當地生長的竹子與茅草搭建起來的簡單結構,建築分成上下的兩層,樓板離地麵三尺多的距離下方擺放著堆放柴禾及農具的架子。睡覺的時候不是靠地,既隔絕地上的潮濕又能免受野獸如巨鱷或有毒蛇蟲的侵襲......酈商心裏默默地讚同。


    正準備再深入研究一番時,遠遠聽到喊叫聲,“酈商過來看看!”


    抬頭一看,站在高台上揮動手臂的是那位名為子嬰的公子。


    “公子為什麽不在郡府待著,卻跑來這裏?”酈商下了戰馬登上高台詢問著。


    “這裏才是我這次來南海郡的目的!”子嬰笑著說完了這句話,又轉向下方忙碌的工人們和他的奴隸,他指著正在工長們監督下賣力工作的駱越人歎著氣說,“隻要我在一天,這裏的人就能多存活一天!”


    酈商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點了點頭。


    由於過度鞭打和體力透支,再結合不習慣新的環境及水源導致水土不服的影響,在這短短的兩天內,已經有幾百個駱越奴仆因為過度工作累得奄奄一息,甚至最終無法繼續工作死亡。


    按照如此方式發展下去,想要開發出一萬畝的農場,可能就需要消耗至少十萬人的性命!


    雖然半斤鹽就可以換取一名駱越奴隸,比起本土的奴隸每人大約要花費4500銅錢,這個交換成本似乎很優惠。


    但是大量的人傷亡確實嚴重影響了農場開拓的進度與效率,


    這是酈商原先的擔憂。


    然而現在,通過子嬰的態度轉變,他已經認識到:


    公子並不是舍不得錢,他的確過於仁慈,不願見得人傷。


    \"少爺,他們正在幹什麽?\"酈商好奇地問道。


    \"拍動水麵是為了嚇退大鱷。\"子嬰接著說:\"而關於這些繩子嘛,你稍等下就會明白了。\"


    酈商搖搖頭,隻好耐心地等候。


    不久後,遠處傳來了一聲尖銳的號角聲。


    在高台下的工藝師和工匠們開始大聲唿叫:\"木材來啦!\"


    上百 名手持鉤鎖的仆人馬上跳入水下,好像在等待著什麽重要時刻。


    酈商踮起腳尖,望穿雲霓地望見河流上方,有許多船工身穿僅一短褲,正劃著竹排隨流而下。


    他們不定時用手中的長竹杆指著水麵,就像牧童驅趕羊羣一樣。


    等到船工接近時,酈商才發現, 在竹排的周圍,還有多個隨流而下的木頭與竹杆,接著他恍然大悟,這應該是用於建築竹屋所需之木料。


    子嬰麵對下方忙碌的人們,興致勃勃地向酈商解釋一切。


    他與任囂及越人酋長們交流後發現,河流上遊的越人部落沿著水源棲息,以船為車,以篙為馬。縱然未具備高明的造舟技巧,他們極擅長駕水,竟用著竹筏潛竄大海捕魚!


    因此,任囂與這些越人造了一筆買賣,即駱越人的奴隸前往他們的領地上砍伐竹木,作為建設農場所使用的材料。


    越人們負責監控工役並將采獲的竹木運至河流的下段,作為交換,所得砍下的木材荒地則給了越人開辟田壔。


    任囂曾告訴他,這便謂陛下常言的雙贏。


    有了同樣熟絡森林環境的越人們作為監督員,駱越人無法逃離此地,隻好遵照命令切割竹木。


    如此一來,農園的日日皆有新景象。


    而有了田土,越人們會從山裏搬到山外定棲定居,納入編戶齊民,借鑒連坐法的威懾之力,越人們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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