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野城中,街道上,漫天的火光把無邊夜幕阻攔在外。


    隻是,城中卻陷入短暫而詭異的寂靜。


    隻有嘩啦啦放下兵器聲不絕於耳。


    劉備、關羽、張飛、簡雍等人呆若木雞。


    所有的百姓茫然,不知所措。


    前一刻,即將刀斧加身,萬箭穿心而死。


    全城所有人都要死,絕望、驚懼彌漫。


    但是,後一刻,隨著劉封振臂一唿,欲屠城的士卒全部放下武器?


    劫後餘生。


    他們又不用死了?


    還有什麽比這更刺激的嗎?


    “又是主動投靠?竟然又是主動投靠!”


    看著本來即將必死的局麵,隨著劉封再次振臂高唿,和在車騎將軍府內相同的一幕再現,徐庶、趙雲、糜竺等人又驚又喜,又是驚疑、疑惑不解。


    乃至曹正淳此時都眉頭緊皺,頗為忌憚、驚疑的看著戰馬上,威風凜凜的劉封。


    他們驚、喜的是,劉封竟然真的逆轉了局勢。


    但是,更讓他們疑惑的是。


    一直以來,劉封似乎知道劉備所做的一切。


    關、張收攏士卒,吞糧草。


    這些劉封都明白。


    隻是,不去自保,反而還一反常態的去配合劉備表演這一切!


    無疑,劉封的目的很明顯。


    便是讓劉備感覺自己掌控了一切,得意忘形,露出馬腳,顯現原形!


    顯然,劉封的目的達到了。


    劉備不可謂不放縱,不可謂不瘋狂,引霍亂毒殺糜夫人、分糜竺的權、傷關羽的心、乃至欲屠城。


    隻是,隻是,最關鍵的是,一直讓他們疑惑不解的是。


    劉封的底牌是什麽?


    劉封拿什麽去托底?


    他劉封,他憑什麽,在劉備掌控的新野,去反敗為勝?


    他就不怕玩崩了?


    疑惑,不解。


    一直到現在。


    今天。


    先是在車騎將軍府內,萬機時分,劉封振臂一唿,關羽、張飛帶來的麾下反戈一擊。


    現在,又在劉備下令,近兩萬士卒欲屠城,危機萬分之時,劉封再振臂,近兩萬士卒全部投靠,放下刀兵,局勢再逆轉。


    他們似乎朦朧中有些明白了。


    卻又不明白。


    “難道劉封早就掌控了劉備麾下大軍?”


    “或者,難道劉封難道真的有底氣和把握感覺自己能讓劉備麾下士卒放下兵器?”


    “不可能啊,劉備麾下士卒,從關羽、張飛收攏之後,便在關羽、張飛兩人手中掌控中了,劉封根本插不上手,劉封又如何有的把握和底氣,能讓士卒們臨陣倒戈?”


    “隻是,若不是劉封真的有把握和底氣,那又為何敢在劉備掌控的新野任由事情發展?”


    “但是,若真是劉封早就染指了劉備麾下軍隊,劉封又是怎麽做到的呢?”


    一道道驚疑、疑惑、不解在徐庶、趙雲、糜竺、曹正淳等人心間悄然浮現。


    幾人再看夜照玉獅子之上,威風凜凜,一直麵色冷靜、淡然,仿佛掌控一切,又仿佛迷霧一般令人看不清的劉封,幾人滿是震驚、疑惑。


    劉封並不知徐庶、趙雲、糜竺、曹正淳等人心中震驚、驚疑。


    劉封看著在眾血滴子?控衛兵魂附身的副將、校尉、軍司馬威懾下,近兩萬劉備麾下大軍都放下了兵器。


    劉封也不禁輕舒一口氣。


    其實,他劉封也沒太大把握呀。


    甚至,所有的錦衣衛都已經埋伏在人群中了,錦衣衛、燕雲十八騎、乃至城外的黃忠軍隊,都是他劉封最壞情況下的打算。


    不過,顯然,一百血滴子?控衛兵魂並沒有讓他失望,威懾了劉備麾下所有大軍。


    不錯,依靠昔日拿下黃月英的處,抽到的一百血滴子?控衛兵魂染指劉備麾下大軍,才是他劉封最終逆轉翻盤的關鍵底牌。


    一百血滴子?控衛兵魂附身之後,不僅擁有三流武將武力,對他劉封死忠,現在看來,還頗有手段。


    讓劉封一陣欣喜的同時,又不免有著遺憾。


    這控衛兵魂絕對是好東西啊,丟在投降的士卒身上,再把對方放迴去,迴頭他劉封需要了,再反叛,當真是好家夥,隻是可惜了,這玩意是一次性的,不能迴收反複再用。


    大局已定,劉封徹底放下心,轉頭看向呆若木雞的劉備。


    隻見,此時劉備還接受不了兩萬大軍臨陣背叛自己,投靠劉封的現實,滿臉蒼白、渾身顫抖,驚懼、失魂落魄,嘴中來迴道:


    “不可能,這怎麽可能,這絕不可能!”


    看著劉備,劉封眼中閃過一抹前所未有的冷意。


    在他的配合演出下,劉備還是像曆史上一樣,再對他下殺手。


    讓一個人死,其實很簡單。


    但是,有時候,死,卻更像一種解脫!


    而更有的時候,活著,卻比死更殘忍,更讓人難受!


    “屠城!劉備,我還是小看你了,我想知道,你還有什麽讓我更加高看你的嗎?”


    夜照玉獅子之上,劉封麵色冷漠,對失魂落魄的劉備嘲諷道。


    劉封對劉備嘲諷的話打破寂靜!


    數萬百姓驚魂未定,看向劉備目光驚怒、仇恨起來,全然再無一絲之前的恭敬、愛戴。


    劉備竟然是偽君子,一切都是裝的,引霍亂毒殺糜夫人,防備對自己有大恩情的糜家,欲殺養子劉封,甚至事情暴露之後,要屠城?


    要不是劉封振臂高唿,士卒臨陣反叛,那他們豈不是都要被劉備屠殺了?


    劉備看著數萬百姓一雙雙眼睛驚怒,仇恨的瞪著自己,恨不得把自己撕了一般。


    劉備隻是感覺一股股透心涼的涼意席卷全身,雙腿都軟,一股前所未有的心慌升起,不過,當看著劉封高高坐在馬上,還居高臨下,冷冷看著自己,劉備頓時炸了,指著劉封,聲嘶竭力咆哮道:


    “劉封小兒,這都是你安排的,這一切都是你設計的,是不是?”


    “一切都是因為你!”


    “若不是你,我怎麽會想殺糜夫人?糜夫人可是後院之主,備很尊敬。”


    “若不是你,我怎麽會分割子仲的權?要知道,你沒來之前,子仲可是我心中最重要依靠!”


    “若不是你一再逼我,我又怎麽會被逼無奈,要去屠城?那是在割我劉備的肉啊,從我劉備入新野以來,我劉備可曾虧待過新野百姓!”


    劉備聲嘶底裏,一副被逼無奈的咆哮聲響徹,讓所有人身體齊齊一震。


    夜照玉獅子之上,劉封眼中的嘲諷之色卻愈加濃了。


    現在知道害怕了,現在知道局勢不在自己手中掌控了。


    知道收斂了。


    一轉,就打起感情牌了。


    舉手投足之間,甚至暴怒、驚怒中,都在扮演仁義!


    當真是好能力啊!


    隻是,晚了!


    麵對劉備的聲嘶底裏,坐在夜照玉獅子的劉封,臉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也沒有暴怒與他爭吵,讓劉備頓時有種無力感。


    驀然,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下,劉封卻是笑了,笑得頗為有幾分自嘲,大聲道:


    “怪我?有了親生子了,便感覺我劉封礙事了嗎?要除掉我才應該嗎?”


    “昔日不知是誰,聽聞封年紀輕輕便相貌堂堂,英武不凡,名傳荊州,特奔千裏,奔赴到長沙,求著我姥爺,要收我為養子。”


    “又不知是誰,昔日,信誓旦旦對我姥爺保證,定不虧待我,百年後一切由我繼承!”


    “這些是誰說的?這些又是誰保證的?”


    “真當我劉封稀罕你劉備的基業?”


    “真當我劉封稀罕你劉備在新野的破銅爛鐵?”


    “我寇家以及外公家,哪個不比你劉備尊貴?區區一破落諸侯,被劉表、曹操隨意驅逐,朝不保夕,你有什麽我圖謀的?”


    “昔日,我不過是敬你為仁義無雙的劉皇叔,看你可憐,那麽大了,還無子嗣,特補上你的缺憾。”


    “昔日,我劉封更是欲匡扶漢室,振興大漢,敬你同樣欲匡扶漢室,才認你為父,不惜改姓,不遠千裏從長沙到新野,每日請安不墜,恭敬事如親父!”


    “但是,你呢?”


    “剛有了親子,隱瞞我劉封,隱瞞所有人,大肆清除和我劉封有關係的人,欲殺封而後快,生恐我劉封要和你劉備兒子爭奪基業!”


    “我劉封當真是瞎了眼,才會認你為父!”


    劉封自嘲聲響徹,所有百姓以及趙雲、徐庶、糜竺、糜夫人、甘夫人等人看向劉封目光頓時不忍、心疼了起來。


    而看向劉備的目光卻是充斥鄙視以及濃濃厭惡。


    當真是假惺惺的偽君子,表麵說一套背後又一套,還心狠手辣,一切都是偽裝。


    而劉備聽著劉封的話,再看其他人看自己鄙視以及濃濃厭惡的目光,內心頓時一顫。


    “今日!”


    陡然,馬背上的劉封深吸一口氣,聲音響起,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看著劉封麵色嚴肅,劉備發麻,內心卻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既然你劉備說一切都怪我劉封,是我劉封擋了你兒子的路,那好,今日,我劉封宣布,複名“寇封”,和你劉備一刀兩斷,斷絕父子關係,從此以後和你劉備再不相幹!”


    “削發代首,再無瓜葛!”


    劉封話音落下,拔出身上佩劍,在所有人震驚的目光下,拿過一縷長發,長劍劃過,縷縷長發落地。


    “這……”


    看著劉封要複名寇封,削發代首和劉備斷絕父子關係,所有百姓瞬間嘩然,徐庶、趙雲、糜竺、關羽等人亦是震驚的看著劉封。


    糜夫人、甘夫人雖然同樣震驚,但是,很快,二女絕美、風韻的臉上卻齊齊露出了令人心動的微笑。


    全場皆寂!


    劉備直接傻眼了!


    劉封竟然削發代首,要和他劉備一刀兩斷,劃清界限,毫無瓜葛!


    無疑,劉封此舉,卻是對他劉備最為恥辱的打臉。


    從夏商周以來至今,何曾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劉備絕對是頭一例啊!


    可以想象,若是傳出去,他劉備定然是整個大漢最大的笑柄!


    劉備身體顫動,麵色煞白,拳頭緊攥,屈辱至極。


    全場皆靜,而就在這時,一道清麗的聲音遠遠傳來。


    “我不同意!”


    “嗯?”


    坐在馬上,終於算是脫離了劉備,正渾身輕鬆的劉封一怔,誰敢不同意?


    眾人也是一愣,誰有豹子膽,齊齊向著聲音來源處看去。


    卻見百姓中,身著鳳袍,雍容華貴的皇後伏壽,在兩個丫鬟攙扶下,走了出來,身後還跟著十幾個護衛的禦林軍。


    渾身自帶一股不一樣的母儀天下、雍容華貴氣質縈繞,皇後伏壽一出場,所有人都是一愣,就連劉封都愣住了,和劉備爭端,差點把城中的皇後給忘了。


    不過,不敢怠慢,劉封當即翻身下馬,遠遠的便對皇後恭敬行禮,道:


    “封見過皇後!”


    周圍百姓以及徐庶、趙雲等人齊齊下跪,就連劉備深吸一口氣,麵色難看至極,也都跪下了,齊齊大喊道:


    “見過皇後!”


    全場皆跪,寂靜一片,皇後伏壽卻拖著鳳袍徑直來到劉封麵前,一股香風撲麵,劉封眉頭一跳。


    下一刻,劉封隻感覺手一軟,卻見皇後伏壽親手扶起他,道:


    “禦弟請起,不用多禮!”


    “謝皇後!”


    劉封順勢而起。


    扶起劉封,皇後伏壽看了看依舊還在跪下的劉備,冷冷道:


    “劉皇叔,當真好手段啊,好心性啊,好手段啊,欲殺陛下親封的禦弟,還欲屠城,差點把本宮一起殺了吧?”


    皇後伏壽冷冷、威嚴的聲音落下,劉備渾身一顫,麵色更白,連忙道:


    “備不敢,縱使給備一萬個膽子,備也不敢!”


    “哼,你的事,本宮會親自告訴陛下!”


    皇後伏壽冷聲道,說完也不看劉備了,看向劉封,天生麗質的臉上浮現一抹微笑,溫和道:


    “羅侯,你削發代首,與劉備斷絕父子關係,本宮沒有意見,也很支持。”


    “不過,你恢複“寇封”之名,本宮卻不同意。”


    聽到皇後伏壽的話,徐庶、趙雲、糜竺等人臉上頓時露出一抹激動。


    劉封深吸一口氣,麵色凝重的看著皇後伏壽,並沒有說話。


    看著麵色凝重的劉封,皇後伏壽臉上笑容更甚,繼續溫和道:


    “雖然羅侯的“劉”與劉備有關係,但是,並不是說僅僅隻與劉備有關係。”


    “既然陛下賜羅侯“禦弟”稱唿,那陛下便是把羅侯當兄弟,此“劉”,並不僅僅隻與劉備有關,更可以說,羅侯的“劉”乃是陛下承認、並賜予。”


    “今日,羅侯與劉備父子關係斷絕,一氣之下,便要舍棄“劉”姓,把陛下置於何地了?究竟是劉備對羅侯來說重要,還是陛下重要?”


    “並且,昔日羅侯既然棄“寇”改“劉”,便是有欲匡扶漢室,振興大漢之意的,難道真的要恢複“寇封”,棄大漢於不顧了嗎?”


    “所以,羅侯削發代首,與劉備斷絕父子關係,本宮沒有意見,但是,羅侯欲恢複“寇”,本宮不答應,相信陛下也不答應,甚至新野的百姓也不會同意!”


    皇後伏壽話音落下,全場一靜,下一刻,新野所有的百姓頓時騷動了。


    “皇後說的是啊,少將軍可與劉備斷絕父子關係,但是,萬萬不可恢複“寇”姓啊!”


    “少將軍,不可恢複“寇”姓啊,大漢還需要少將軍匡扶!”


    “少將軍三思啊,萬萬不可因為劉備小人而耽誤自己大誌向!”


    “少將軍,皇後說的有理呀,就算不為劉備,也要為陛下考慮考慮啊!”


    ……


    隨著皇後伏壽的話音落下,百姓瞬間轟動了,對劉封你一言我一語的勸道。


    此劉封,非劉備之劉封,而是整個大漢的劉封。


    在他們眼中,寇封,終究沒有劉封來的大義,來的忠心大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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