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飄零的大雪,落在策馬出營的趙文翽的肩膀上麵。


    帶著一往無前、踏滅契丹的良好心境,今夜自然是不破契丹勢不迴還。


    目送趙文翽帶著兩萬營州衛前往契丹軍營的黃真,隻能暗自祈禱喬泰可以跑的更快一些,畢竟距離趙文翽軍營離崇州城並不遠。


    作為副將攤上這麽一個剛愎自用的主將,那就隻能拿命陪著對方拚。


    “喬先生,一定要快一些啊。”


    黃真深吸了一口氣,涼氣在他的口腔中打轉。


    他胯下這個和營州形成犄角之勢的軍營,被帶走了一小半的人馬,倘若趙文翽兵敗,他就隻能棄了這個營寨去營救趙文翽。


    到了那個時候,李存希提出的犄角之勢就徹底成為了一個空談。


    沒辦法,還是因為手底下人的不辦事,不聽從李存希指揮。


    這樣的隊伍怎麽可能帶的好。


    契丹軍營之中,李盡忠走出了孫萬榮的軍帳,一出來就看見了門外以死明誌、追隨孫萬榮而去的最後一個親兵。


    他緩緩躬身,將右手放在左胸前,祭奠這位曆經生死的勇士。


    “長生天會保佑你的家人,猛士。”


    李盡忠聲音低沉,由衷的為這位孫萬榮的最後一個親兵獻上自己的祝福。


    綿延十餘裏的契丹軍營,此刻已經全軍肅穆,認為孫萬榮已經死去的契丹軍們,紛紛單膝跪地,向他們的大元帥致以最後的敬意。


    這是一段充滿災難的歲月,是無上可汗和大元帥帶著他們從食不果腹中走了出來,可無上可汗受盡侮辱,而他們的大元帥客死他鄉。


    一族的悲傷,在他們向大唐臣服至今,從來不曾消失過。


    今天的痛苦配上這漫天的大雪,還真是無比應景。


    一個契丹驍將爬著過來,痛心疾首道:


    “可汗陛下!”


    “請帶著兄弟們再衝一次吧!”


    “我們一定要讓該死的大周人付出代價!!”


    李盡忠虎目含淚,心痛不已。


    就在這時,中軍大帳所在的營地中段,戰馬嘶鳴聲迴蕩在這個雪夜。


    在無人發出聲響的契丹軍營中,這個響動代表著什麽顯而易見。


    一群士兵們猛然發覺,立馬拿起了自己的兵器。


    主將們的聲音此起彼伏。


    “該死,是那些該死的大周人!”


    “該死的東西,居然還敢夜襲我們!”


    “兄弟們抄家夥,今天就要讓這些狗賊死無葬身之地!”


    契丹軍中驍將反應極快,立馬指揮起了各自手底下的部曲。


    李盡忠喚來幾員驍將,吩咐眾人守好中軍,而後才迴到中軍大帳裏麵坐下。


    不多時,一個契丹軍中將領就反手握著刀衝進了中軍大帳,單膝下跪,匯報道:


    “無上可汗,我等已經查明了,夜襲的軍隊乃是二十裏外軍營之中的趙文翽狗賊!”


    “他率領的軍隊打的旗號清一色是‘營州衛’,料定那定然是營州衛下屬將士,人數約莫兩萬餘。”


    “他們衝進軍營亂砍亂殺,直奔中軍大帳而來,幸好被幾位將軍帶兵攔截,現在正在左側營中砍殺。”


    李盡忠吐出一口氣,臉上表情依舊。


    “他們大概是知道我們軍中的噩耗,所以才準備一路衝殺而來,拿走我這顆項上人頭。”


    “不過,這趙文翽未免也太過小看我契丹諸將,不過兩萬餘人就敢在我軍中肆意遊龍,大肆屠殺?”


    “傳令前軍後軍包抄過來,把趙文翽的退路給我堵死,中軍大帳周圍的十二部全部給我壓上,今夜這趙文翽休想活著出去。”


    外麵的冰天雪地之中,趙文翽大軍很快就陷入重重包圍之中。


    無比蔑視契丹人的趙文翽此刻終於發現,這些失去了頂天梁的契丹人好似洪水猛獸一般,根本不在乎他們自己死與不死,就是要他趙文翽的命。


    契丹一部在一個上將的帶領下,以約莫三千人的戰士數量拿命分割了趙文翽的兩萬大軍,將這支軍隊從中截斷。


    “殺光這些契丹豬狗!”


    趙文翽高舉大刀,迎麵就砍死了一個契丹軍中稍有名氣的將領。


    那將領懷恨在心,意圖正麵砍死趙文翽,怎奈武力不濟,反成了趙文翽的一個軍功。


    “殺我兄弟,今夜定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契丹軍營之中,另一將眼看自家兄弟人首分離,麾下近百名親衛死於馬下,頓時大怒,帶著親衛和麾下戰士直奔趙文翽而來。


    ……


    “你這四個子連不到一起了,中間被我截斷了。”


    “我這四個子確實被你截斷了,但是我這當頭一個棋子,卻足以把你的棋子攪的天翻地覆。”


    “你這一方基本上沒有活子了,但是我這邊卻還有呢,我隻需要把這幾個子掏出來,你這幾個子就隻能陷在裏麵。”


    欽差行轅中,李存希和武延昊各自執棋。


    棋盤上,武延昊的棋子立於中心區域,被李存希的棋子重重包圍,黑棋之中有零星的白棋,白棋之中也有零星的黑棋。


    兩種棋子互相隔斷,讓對方永遠連不成五顆。


    不過,從當前的局勢來看,李存希的白棋勝麵要比武延昊的黑棋大。


    被重重包圍的黑棋已經看不到突圍出來的可能性,而白棋還可以在外圍延伸,尋找其他的勝利機會。


    在一側的馬榮托著腮看兩人下棋,感覺累了就從旁邊的酒盆裏舀一勺喝。


    “太無聊了……”馬榮心中暗暗的說。


    ……


    契丹軍營中,趙文翽橫刀立馬,連砍十六位契丹軍中將領。


    這等壯舉,已經不是一般人可以想象的了。


    隻是,趙文翽本人也因為大量的消耗,導致他現在已經無力帶著麾下的士兵們殺出去。


    每當他想衝出重圍的時候,就能看見,從對麵的將領群裏麵,有一人或兩人飛馬而出,過來和他拚命。


    “該死的契丹人,真是狡猾。”


    趙文翽咬緊牙關,心說今夜真是肏了李盡忠的親娘了,這些人對他的進攻反應的居然這麽快。


    就在這時,中軍大帳裏,李盡忠緩緩走出來,冷冷的掃了他一眼。


    一道孱弱卻猶有餘力的聲音響起。


    “趙文翽,你今夜必死無疑!”


    趙文翽聞聽此言,心中頓感不妙:“誰?”


    “契丹大元帥,孫萬榮!”


    孫萬榮的營帳裏,兩員將領小心翼翼的攙扶著他走出來。


    那雙鷹一樣的眸子裏,閃爍著殘忍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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