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的社會風氣不如現在開放包容,玩搖滾的年輕男女向來不受待見,一律被視為不上進的反麵教材,甚至被罵混混、街溜子。


    青禾先學的吉他,之後才是貝斯。她的第一把吉他就是孟父買的,花了不少錢,孟知為此還鬧別扭生氣,覺得孟父太偏心。


    那會兒的條件太差,請不起專門的老師,都是青禾非要跟在那些男女「混子」後頭當跟屁蟲,死皮賴臉要人家教,孟父還數次請這些人吃飯喝酒,全當是交學費。


    青禾沒叫過他「爸」,隻像孟知對青子君那樣,自始至終都保持著距離,叫他「叔」,心情好的時候則是「孟叔叔」。她沒料到孟父會突然離世,更沒想到對方的死因竟是過勞死。


    孟父是在工作時倒下去的,再也沒能起來。公司的同事都說,他那個月總是加班,每天都很累,所以才會這樣。


    青禾不了解他的工作,一概不清楚。


    那時的青子君一度哭成淚人,傷心到半個月都沒上班,頭髮白了一些,瘦了,很快就老了不少。但悲痛隻是一時,日子還是得過下去,誰都改變不了既定的局麵——孟父的賠償金不多,不足以撐起以後的全部生活。


    孟父沒了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孟知一直是埋怨母女倆的,尤其是怪責青禾。城市裏兩個孩子的普通家庭總是會苦些,擔子很重。


    不過這也隻是一時,時間會治癒一切傷痛與執拗,孟知還是漸漸接受了她們。


    那場車禍隻是意外,怪不到任何人身上,青禾明白。且青子君走後,她跟孟知一直靠著青子君的賠償金過活、讀書,很多事情已成定局,早就應該放下,她也知道這一點。


    但理智終歸隻是一方麵,情緒還是難以左右。


    孟父過勞死,哪怕後來一家人和睦相處,孟知心裏對母女倆還是有隔閡。


    同樣的,青子君沒了,青禾也無法完全釋懷。她對孟知好,像青子君期望的那樣,帶著這個拖油瓶一起生活,還讓孟知參與到樂隊之中,盡量不去在意過往,可還是跨不過那道坎。


    她如是,孟知如是。


    去年孟知被查出得了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情況危急,雖然醫生說這病有可能被治癒,但需要長期的治療,耗時耗錢,要負擔下來還是有難度。她做了所有該做的、能做的,出錢出力,把所有積蓄投進去,悉心照顧,直至孟家那邊來人,又專門請了兩個護工輪流照看這討債鬼。


    其實年初和二三月份那時候,青禾還是經常去醫院,親力親為地照看孟知,後來才逐漸去得少了。


    孟知曉得自己得了病,什麽都清楚,她不大配合治療,惹急了就會亂講話,嘴皮子挺利索。


    她總會問:「你哪來的錢,找誰借的?」


    或者討人嫌地說:「你那堆朋友一個比一個窮,誰有錢借給你,你是不是做什麽壞事了?」


    青禾不大想搭理她。


    她還挺硬氣,張嘴就是:「我不需要你好心,大不了不治了。」


    那時候的確入不敷出,前期治療投入太多,每天的開銷都很大,青禾的壓力很大,繼續治療非常吃力。


    白血病帶來的苦痛和難受太重,孟知承受不了,她才二十出頭,花兒一樣的年紀,同齡人都在學校朝氣蓬勃,她卻日日煎熬,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到底是新生還是死亡。


    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多發於兒童時期,治癒率也是兒童時期更高,成人治癒率較低,許多患者一旦發病連半年都熬不住。孟知偶爾也會害怕,怕真的就這麽結束了,她會抱著青禾不放手,「姐,治不好就算了,但是別不要我,行麽?」


    青禾沒說過不要她,也沒想過要把人扔下。


    青禾對孟知的感情太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可能也是在怕什麽,不想再經歷一次,所以她很少再來見孟知。她經常跟孟知的主治醫生交流,亦會去拜訪孟家的人,要麽就托葉希林過來探望,可就是不太想見到孟知,寧願有時候在病房外坐會兒,也不願意進去。


    主治醫生說,因為發現得比較及時,目前的治療效果還不錯,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孟知的情況還算穩定,如果不出意外,接下來應該比較順利。


    青禾放了心。


    計程車不一會兒就駛出老遠,將醫院拋在後麵。司機在聽廣播,主持人在電台裏緩緩說著話。


    青禾迴頭看了一眼。葉希林還在那裏,身影漸漸變小。


    她怔神了半分鍾,而後慢慢迴身,摸出手機發消息,聯繫文寧。


    .


    城市的另一邊,謝家大院。


    拜訪完長輩,文寧推著謝安然到後花園轉轉,迴國後僵持了那麽久,兩人的關係終於有所緩和。謝安然不再像之前那般,整個人平和了許多,即便是對著文寧都能平心靜氣地相處。


    後花園沒別的人,隻有她倆。


    這裏種有銀杏,跟江庭一樣,金黃的葉子落了一地,鋪上薄薄的一層。


    輪椅碾過葉子,依稀能聽到輕微的響動。謝安然低頭看了看,再迴頭瞥向文寧,被推出一段路了,才輕輕問:「什麽時候結的婚?」


    文寧一點不驚訝她知道這些,垂下眼,迴道:「3月26。」


    謝安然笑了笑,「記得真清楚,這麽上心的嗎?」


    文寧沒說話。


    樹上的葉子掉落,在半空中打轉兒,掉到謝安然肩頭上。文寧看到了,但沒伸手幫忙拂掉。謝安然自己動的手,再攏了攏衣領,今天的風太大,冷嗖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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