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夢境是如此真實清晰,與她的迴憶,我一刻也沒有忘記。」


    「沈雲硯死後,雲破也曾因懊悔而疏遠我。可她放不下我,也放不下錯兒。


    她想帶著我與錯兒遠離紛爭,想帶我們去沒有爭鬥的地方。」


    景城聽到此處,竟覺得姑姑那時若能跟沈教主離開,不失為一件好事。


    「那您為何……」她聽得入神,一時竟忍不住追問了下去,「是因為戰事嗎?」


    柳容止搖了搖頭:「當時我們在北方的形勢已一片大好,南方戰事雖然膠著,但也不過是時間問題。我若跟著雲破離開,炎朝復國至多隻是晚幾年而已。」


    「那……」


    柳容止嘆息道:「景城,我知你不願把姑姑往壞處想,可事實正是如此。


    姑姑不願離開隻是因為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做了那麽多,卻隻能在這炎朝的史書上留下短短幾句話。」


    景城輕輕抽了一口氣,震驚以外卻又有種感同身受的理解。


    如今女子的地位雖然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但即便是作為公主的她,也依然有許多不自由之處。


    她也想像男子那般大有作為,想要在這歷史上留下自己濃墨重彩的一筆。


    可是,她至今都不知該如何去做。


    這樣想的時候,她又不免羨慕姑姑生在那樣的亂世之中,能夠施展自己的才華。


    「我從出生開始便被給予厚望,而這一切不過是因為雲破父親的一句話。


    可笑的是,他說我有帝女之相,而不是兄弟或父皇有帝皇之相,不過是為了給自己的兒子鋪路。」


    「他收我為徒,為我取道名,讓我與沈雲硯定親,將王府與天明教捆綁在一起。


    不過是為了將來能夠借我的血脈,讓自己的子孫名正言順地登上帝位。


    可說起來諷刺,我又不得不感謝他,若非有他,我這一生恐怕難有作為,也不會遇到雲破。」


    景城終於理清了一些前因後果,安慰道:「這樣說來,您也沒做錯什麽。我們與她沈家本就勾心鬥角,隻不過是他們輸了,我們贏了。您不那麽做,我們柳家的下場定然比沈家更慘。」


    「我又何嚐不是這樣安慰自己,欺騙自己的呢?可雲破在這之中做過什麽?


    她信任我,我卻沒有信任過她,隻是一味地利用她。即便如此,她也原諒了我,說要帶我離開。」


    「可我不甘心,我為了讓父皇登上皇位,為了炎朝復國犧牲了那麽多。


    我作為人質被送到天明教,嫁給了自己不喜歡的人,每日殫精竭慮地為家中出謀劃策,在這即將獲得勝利果實之時,我竟就要這樣離開嗎?」


    「你大伯善兵法,你父親善文治,而我善謀略,你皇爺爺曾這樣說過。


    可我自認無論兵法文治都不比你大伯父親差,不止是在亂世建功立業,我更想參與治理出一個太平盛世。」


    「所以,我離開了雲破,趁著她抗擊蠻族之時偷走了她的令牌,帶走了一萬天明教眾參加了在南方最後的戰役。」


    景城倒抽一口涼氣——她知道這件事,姑姑的到來猶如天降神兵,迅速結束了南方的戰事。


    可史料記載中,對於她所率領的軍隊是天明教眾這件事隻字未提。


    「我以為雲破愛我,以為她連她哥哥的事都能諒解,這一次一定也會原諒我。


    我以為錯兒還在她那裏,以為隻要等個三兩年,我便能去與她們團聚,從今往後一家三口都不分離。」


    「我以為,隻要等我成為炎朝的長公主就能配得上雲破。」


    「我騙自己,拿蒼生大義做遮羞布,可是……」柳容止「看」向景城,笑容破碎,「可是雲破太了解我了,她不是看不透我,隻是一直在原諒我。


    而這一次,她不願再等我。她放棄了我,不願再愛我,不管我如何祈求,如何保證,如何威脅,她都無動於衷。」


    「我從來不知道,她的心腸能那麽硬。從來不知道,她原來會用那樣的目光看人。」


    「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卻失去了最重要的,這就是我的報應。」


    柳容止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此時似乎已經累極,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景城,不要像姑姑一樣。」


    景城望著柳容止的麵容,心中沉甸甸的,壓抑得她喘不過氣來。


    與其說現在種種是姑姑的報應,不如說,愛上沈教主這件事才是姑姑的報應。


    像她姑姑這樣的人,不該動感情的。


    第99章


    景城從柳容止的房中出來, 不禁深深地嘆了口氣。


    聽完這些往事,她的心中無比沉重。即便柳容止是她的姑姑, 她也無法為其做過的事開脫。


    可在那樣的境地之中想要爭奪天下,誰又沒做過幾件不義之事呢?


    怪隻怪姑姑終歸是動了真情, 若非如此,她如今也不會這樣痛苦。


    「唉……」


    景城想到柳容止的狀態, 心中十分擔憂。在此之前,柳容止的身體一直不錯。


    即便有些舊傷, 在細心調理之下也沒怎麽發作過。可這一次,真是應徵了那句病來如山倒。


    人有的時候活的就是那一口精氣神, 若心中沒有求生的意念,即便是用再好的藥,也不過是吊著一口氣。


    柳容止不止是身體消瘦, 之前摔落山道受的傷也遲遲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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