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有個綠綠的叔叔找媽媽。”穿著熊寶寶連體衣的小孩抱著一隻洋娃娃噠噠噠往院子裏跑,水汪汪的大眼睛裏眨了眨,閃過一絲狡黠。


    門口男人古井無波的臉色浮現一絲古怪。


    什麽鬼形容詞……


    “嘖,果然是她的孩子。”


    青磚紅瓦後走出一道人影,小孩抬眸望去,巴掌大的笑臉上露出一個甜甜的笑:“爸爸抱。”


    來人穿著款式獨特的漢服,看似古典的裝束貼合著男人修長挺拔的身材,透著這個年代少有的瀟灑帥氣,一眼望去便令人挪不開眼了。


    他俯身把小孩撈進懷裏,看到站在不遠處的客人時,平靜的麵容舒緩開,露出淡淡的微笑。


    “柯團長,今日怎麽有空來我家?”


    柯林玉頷首,表示禮貌,這兩年戰爭已經走向尾聲,他在槍林彈雨中成長,軍銜步步高升已經是團長。


    他先是看了一眼顧廷笙懷裏偷瞄他的小孩,心知這應該就是寧寧信中說過的她和顧廷笙的二兒子睿睿,才開口問道:“看樣子你們過得還不錯。”


    顧廷笙哄著兒子喊了柯林玉叔叔,才笑了下道:“主要是這地方風水好,鄰裏鄉親們也都很熱情,還要謝謝你幫忙推薦了這個地方。”


    前兩年省城淪陷之前,事先得到消息的顧廷笙等人就和柯家人一起來到這個小鎮上隱居。


    隨意寒暄了幾句,恰好寧寧這時從外麵走進來,柯林玉直接道明了來意,說是送他大哥柯成澤和黎玲的婚禮請柬的。


    這幾年當中,羅漢不願離顧廷笙太遠,在鎮上的民兵團混得風生水起。


    黎禹開了家不大不小的醫館,用他從寧寧那兒學來的醫術治病救人,倒也沒出過岔子,三年前還娶了個溫柔賢惠的小媳婦,小日子正過的甜甜蜜蜜。


    唯獨黎玲,顧公館閉門之後沒有和寧寧一起到鄉下種田,而是在柯成澤手下當起了秘書,在一次又一次的明刀暗箭中慢慢能夠獨當一麵,成為一個堅強獨立的女人。


    早些年寧寧就聽說她和柯成澤交往了,沒想到過了得有五年才傳來他們的婚訊。


    柯林玉說話越發簡潔明了,但看向寧寧的眼光一如既往的柔和。


    他逗了一會兒還不到他大腿高的小孩,見小家夥得寸進尺地往他背上爬,也不說阻止,反而伸手托住小孩防止他摔下來。


    柯林玉看著對麵交頭接耳的顧家夫妻倆,忽然想起臨行前大哥說給他安排了相親,心下有些無奈,他倒不是還放不下當初的那段感情,隻是確實沒遇到喜歡的對象,玄乎一點的說法就是,緣分未到。


    睿睿絲毫沒有被這個叔叔的冷漠嚇到,相反很聰明地意識到這一定是爸媽的熟人,嘿咻嘿咻爬上人肩膀,抱住他腦袋,轉頭就見柯林玉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兩人,奶聲奶氣道:“叔叔看我爸爸媽媽想什麽呢?是不是也想你媳婦啦?”


    “咳……你怎麽知道我想媳婦了?”柯林玉看小孩故作成熟的樣子就好笑,順著他的話說道。


    寧寧也看過來,露齒一笑:“睿睿加油!你柯叔叔也還沒結婚,趕緊幫他也找幾個漂亮媳婦啊!”


    小家夥拍著胸脯打包票:“媽媽放心,十裏八村就沒有我顧晟睿不認識的漂亮姐姐。”緊接著像是想到了什麽,他連忙補充:“不過肯定都沒有我的豆豆妹妹漂亮。”


    饒是柯林玉聽了這話都有些愕然。


    寧寧笑夠了才說道:“豆豆就是黎禹家的丫頭,之前在她周歲生日上,小睿睿對她一見鍾情了,可把黎禹氣得夠嗆。”


    這還不止,他還熱衷於給所有鎮上的單身狗拉郎配,其中就包括至今未娶的羅漢,把人嚇得有七八天沒敢來他們家了。偏偏小家夥渾然未覺,興致高昂地進行著他的媒婆大業。


    “人小鬼大。”柯林玉無奈道,除此之外,倒是不見有多少惱怒,如今再看到他們夫妻恩愛的畫麵,他也能做到心平氣和了。就連寧寧家大閨女都已經八歲了,他還有什麽想不開的呢?


    再過一段時間,他們家就要搬到國外去了,到時候想見麵都見不著。


    身邊的人陸陸續續都結婚有了各自的家庭,仔細一想,還真是有些孤單呢。


    “什麽時候走?”


    臨走之前,他轉頭問把他送到門口的夫妻倆。


    “原本打算就在這個月了。”迴答的是顧廷笙,“船票都已經訂好了,還好你及時通知我們參加婚禮,不然錯過了就太可惜了。”


    婚禮並不盛大,但該請的人都到了,戰爭雖然平息,但有眼力的人都知道和平還遠遠沒有到來,像是寧寧就很清楚之後國內還要經曆幾十年的內亂。


    多事之秋,夫妻倆一致決定不要牽扯進黨派之爭,這也是他們為什麽要趕在這個時候離開的原因。


    兩人坐上飛機,望著窗外的雲層和朝陽,雙手漸漸交握到一起,耳邊還能聽到孩子們的驚唿聲。


    鬧騰了幾個小時,兩個精力旺盛的小鬼頭終於玩累睡著了,寧寧給他們蓋上薄毯微微出神。


    顧廷笙撥開她額前的碎發,用額角碰了碰臉頰,“困了?”


    “有點。”寧寧在他懷裏蹭了蹭,找了個舒適的位置,偏頭靠在他胸膛上,“阿笙,以後就我們一家四口住在一起啦。”


    他垂首,親了親她的額頭,“嗯。”


    她又說:“我一直陪著你的,直到你生命走到盡頭。”


    他說:“好。”


    寧寧跟他說過很多話,但從來沒有告訴顧廷笙背後的真相,沒有告訴過他她陪伴過無數個不同時空的他,但寧寧總覺得他似乎隱約猜到了。他不問,她也不說。


    然後兩個人就真的像世界上最平凡的一對小夫妻一樣,買一間房子,開一家店,養兩個娃,波瀾壯闊又平淡如水地過了幾十年。


    直到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初,頭發花白的老兩口在孫子孫女的攙扶下走下飛機,望著繁榮起來的祖國,緩緩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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