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去冬來。


    這具身體裏的神力已經逐漸被消磨殆盡了。


    容阡算了算時間,撐到五月份是沒有問題的,至於能不能去北海道看櫻花就不知道了。


    不過他對這種事其實沒什麽欲望,能不能去都無所謂。


    琴酒忙得不見人影。


    容阡也不知道跑去了哪裏,經常在安全屋裏看不到他。


    他剛迴到安全屋外,就看到了剛從屋裏出來的琴酒。


    容阡瞅了他一眼,“沒忙完?”


    黑澤搖了搖頭,走到他身邊時順手揉了揉他的腦袋,“我盡快。”


    容阡站在原地迴頭看著他離開,片刻後進入安全屋直接迴到了房間裏。


    他走到洗漱台前,淡定地將一口血嘔了出來,打開水龍頭用水將血液衝去,順便漱了漱口。


    直到口腔裏沒有了血腥味,他這才轉身迴到床上安安靜靜地躺著。


    因為身體的疼痛讓他對什麽事都沒有興趣,也什麽事都不想做。


    黑澤正在執行一個大任務,導致他現在竟然真的擠不出來一點空閑的時間。


    偶爾一點時間也隻能用來和容阡聊會電話。


    “真是難以置信,這個組織就沒有其他成員能用了嗎?”


    容阡趴在床上,將手機擺在身前,雙手撐著臉頰,一雙腿晃悠晃悠的,聽到對麵黑澤那略顯疲憊的聲音,他撇了撇嘴吐槽,下一秒又麵露憐憫,“可憐的陣醬,心疼你。”


    對麵的黑澤似乎笑了一下,“放心吧,五月前一定能完成任務,剩下一個月的時間足夠帶你去北海道玩了。”


    容阡翻了個白眼,也不管對麵能不能看見,“行了,你可別立旗子了,等你完成任務再說。”


    黑澤頓了頓,想說些什麽就被容阡先出聲打斷了。


    “就這樣吧,我聽見你那邊的槍聲了。”


    容阡說了聲掛了就直接把電話掛斷了。


    遠在任務地點的黑澤:“……”


    時間流逝,轉眼間就來到了五月。


    臨近五月中旬。


    黑澤單手抱著半睡半醒的容阡,本想和他商量一下相關的具體事宜,但看他很困的樣子就沒有叫醒他,想著先去到了北海道再說。


    於是他準備好了需要的證件後,就帶著容阡出門了。


    容阡迷迷糊糊醒過來時,他們正在前往機場的車上,迷迷瞪瞪地望著窗外迅速倒退的場景,他扭頭看向黑澤,“我們這是去哪呢?”


    黑澤伸手ruarua他的腦袋,“在去機場的路上。”


    容阡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反應了一會後,眼裏的昏昏欲睡消失,淺綠色的瞳孔噌的一下變得亮晶晶的起來,“我們這是終於要去北海道了嗎!?好耶!”


    他開心地嗚唿一聲,頭頂上的呆毛都翹了起來,卷翹的弧度讓它看起來像極了一個心型,完美表現出了主人此刻的心情。


    黑澤嘴角微微翹起一抹不太明顯的弧度,伸手摁了摁他腦袋上的呆毛。


    “真是的……”


    這麽大了還像個小孩子似的。


    跟以前一樣幼稚。


    心性和外貌一樣長不大。


    看著開心到不複剛才那昏昏欲睡的‘正太’,黑澤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柔和。


    確實很幼稚。


    但他希望這個給了他新生命的家夥能一直這麽幼稚下去。


    黑澤輕輕拍了拍撲到自己懷裏的‘少年’的背。


    可好花不常開。


    不,甚至可以說是沒幾下就枯萎了。


    兩人剛走進機場,黑澤的手機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兩人的腳步停了一下。


    容阡轉頭看著他,淺綠色的瞳孔黯淡了一瞬,眼底似乎閃過了一抹失落,但他還是狀似輕鬆地攤著手歎了口氣,“好吧,又有任務找上你了。”


    黑澤停頓一瞬 ,最終還是轉身去找了個角落接電話。


    容阡去旁邊的椅子上坐著等待,垂頭看著自己晃來晃去地腳,沒幾下,他突然停了下來,轉身從自己的小包裏取出了手帕,放在唇邊接住從喉嚨裏溢出來的血液,嚴謹地擦拭去殘留在唇角的血跡,他當作無事發生的將手帕折起來然後丟進了垃圾桶中,又去買了罐檸檬茶掩蓋口腔裏的血腥氣息。


    黑澤迴來時也隻看到他正坐在椅子上乖巧地喝著檸檬汁。


    容阡瞥了他一眼,“新任務?”


    黑澤張了張嘴,最終也隻發出了一聲“嗯”。


    “去吧。”容阡搖晃著易拉罐裏的檸檬茶,“待會我讓伏特加來接我迴去。”


    黑澤默了默,道:“是去北海道。”


    容阡抬頭瞥他,微微努了努嘴,“跟我說幹嘛,你能帶我去?”


    他一臉老成地攤手,歎息了一聲站起來,邁步就往機場外走去。


    “等你真的空閑下來後再來找我吧~”


    黑澤靜靜地看著他離開,沒有出聲。


    從他決定加入組織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沒辦法違抗組織上下達的命令。


    他嘴唇微微動了動,似是呢喃了一句什麽。


    但不管他說了什麽,聲音都被淹沒在了機場內的喧囂裏。


    容阡的身影也是。


    他提前叫了伏特加來接他,等他走出機場,就看到了壓迫感強到十分顯眼的伏特加。


    挺引人注目,但看到容阡走過去後邊紛紛收迴了目光,暗自嘀咕著這又是哪家少爺的保鏢之類的……


    “走叭。”


    容阡爬上後座。


    “好的。”伏特加利索地迴到駕駛座。


    不知不覺中睡著的容阡被伏特加叫醒,恍惚了一會才迴過神,發覺這會已經迴到安全屋外了。


    他下車往門口走去,中途眼睛失神了一瞬,腳步一晃差點暈倒在地,但很快他又站好並且進到了屋內。


    恰好,在關車門的伏特加沒注意到這一幕。


    容阡直接迴了房間。


    門一關,他多一秒的時間也撐不住,直接一頭栽倒在地,徹底暈死過去。


    等他再醒過來,已經是第二天的淩晨了。


    他臉色煞白。


    用神力延緩靈魂侵蝕身體後來的侵蝕果然還是嚴重了些。


    容阡閉著眼,靠著門坐在地上。


    心髒仿佛被一隻手捏著,又悶又疼,腦袋也傳來著被人用鈍器一下又一下砸了無數遍的痛楚。


    等捱過這兩個痛,喉嚨就傳來了被刀割的感覺。


    四肢被鋸斷的痛楚、眼球被挖舌頭被拔的痛楚、心髒器官被挖的痛楚,在同一時間全部雜糅在了一起。


    容阡嘴角微扯,慢吞吞地站起身去洗了澡洗漱了一下。


    他的動作慢不是因為他是慢性子,而是因為被痛楚占據的身體並不靈活,這種慣性導致他在使用完好的身體時也行動慢吞吞的。


    容阡洗漱完,時間也差不多早晨六點了。


    這幾天他正常生活著。


    表麵上看是這樣的。


    “你經常去的那條街上新開了一家電玩店,小也你要去看看嗎?”


    沒事做就負責照顧他的伏特加說道。


    容阡眨了眨眼,“好啊,去吧。”


    “那我去開車!”


    伏特加立馬起身。


    容阡也起身,走到門外等著,等車子來了,他卻在上車前毫無征兆地暈倒在地。


    車上的伏特加愣了一下,隨即趕忙下車去將他從地上抱起來,把他放車上就趕緊往組織的醫院而去。


    他耐心地等待檢查結果,打算根據結果再決定要不要聯係琴酒。


    然而等他拿到檢查結果時,隻感覺天都塌了,連忙去給琴酒打電話。


    “說。”


    琴酒接了電話,但是因為這幾天莫名心煩意亂讓他有些煩躁。


    “大哥!小也出事了!”


    “……”琴酒一槍崩了對麵的人,猛然聽見伏特加的話怔了一瞬,隨即語氣陰森又帶著點肅殺之意地開口:“你說什麽?”


    伏特加吸了口氣,用最快的語速解釋道:“其實這些天小也的情況就有些不對勁,沒怎麽吃東西反倒一直在睡覺,我原本以為他是因為沒能和你一起去北海道所以心情低落,而且他也沒讓我告訴你,但是今天我們準備出門時他突然暈倒了,去醫院檢查了發現……他器官衰竭得很嚴重,那些會醫的家夥說…說他沒幾天可活了……”


    說到最後,伏特加語氣都變得吞吞吐吐起來。


    氣氛突然變得沉默起來。


    片刻後伏特加才聽見對麵傳來了一道骨頭斷裂的聲音,伴隨著慘叫聲響起的還有琴酒那冷靜到可怕的語氣。


    “我知道了。”


    緊接著電話就被掛斷了。


    伏特加知道,大哥這是打算用最險峻也是速度最快的方式結束這次任務了。


    隻是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那個看起來就很活潑好動的‘少年’竟然會突然間變得病怏怏的……


    伏特加迴到病房,看到無力躺在病床上的容阡,心情忽然變得緊張憂愁了起來。


    天空已經染上了太陽的顏色。


    容阡睜開眼時病房內隻有他一個人。


    他眨了眨眼,望著天花板微微歎了口氣,然後又閉上眼沉沉睡去。


    還是沒有藏住呢。


    ——


    五月底。


    櫻花最後盛開的時間。


    大部分櫻花都已經凋零了。


    黑澤迴來看到他的模樣,隻覺得他和欲將凋謝的櫻花一樣,生命搖搖欲墜。


    他站在床邊,伸出的手又在半途收迴。


    容阡眼睫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他迴過神看向黑澤,眨眨眼扯著嘴角笑笑:“這次挺快的嘛。”


    “嗯。”黑澤有聲似無聲地輕應了一聲,伸出手輕輕撫摸了一下他消瘦的臉頰,“你怎麽越看越小隻了,看著都不可愛了。”


    容阡撇了撇嘴,“胡說,我一直都是最可愛的!”


    頓了頓,他抬手拍了黑澤的手臂一巴掌,神情有些懨了下去,語氣含著責怪:“都怪你沒有照顧好我。”


    這一巴掌其實輕飄飄的,仿佛被羽毛輕輕地掃了一下,黑澤聞言微頓,垂下眼眸低聲道:“嗯,我的錯。”


    容阡輕哼一聲,瞧著古靈精怪,實際上他人已經懨噠噠的了,“都怪你太忙沒時間陪我,你看看,說好去北海道看櫻花,別說看櫻花了,一年了你都沒騰出時間陪我去一趟北海道。”


    黑澤輕握住他的手。


    本來就小隻的手現在仿佛稍微用力一些都會碎。


    容阡靜靜看著他片刻,然後朝他伸出了手。


    黑澤頓時自然地將他抱起來放在懷裏。


    容阡摟住他的脖子,腦袋在他脖間輕輕蹭了一下,他小聲呢喃了一句,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討厭你,琴酒是個……大騙子……”


    黑澤就這麽抱著他過了許久。


    直到感覺到懷中的人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鬆了力度,他這才緩緩鬆了力度,低頭看向閉著雙眸,乖巧得仿佛隻是睡著一般的‘少年’。


    黑澤輕輕理了理他臉頰邊的銀發,用一種隻有自己能聽見的音量小聲說道:


    “……抱歉。”


    琴酒是大騙子。


    黑澤也沒有兌現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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