齒輪的轉動代表著天工的製作已經開始有條不紊的進行,白桑看著數以千計的同類被不斷安裝上破界石後蘇醒而恍然,這才試探性的握了握被修新如初的左手。


    明明是真實的,可它總有種身處於隻有人類才會擁有的名為“夢”的泡影裏。


    “習慣了嗎?”


    許輕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打斷了白桑的思索,天工娘這才微微頷首輕聲迴道:“主人真的做到了呢。”


    許輕舟停於其旁,二人並肩而立。


    “做到了什麽?”


    “跳脫棋盤之外,準備隨時顛覆世界。”


    可一路走來,兩位交接之人付出的代價都未免太大了些。


    許輕舟並沒有迴應,而他身邊自然跟著少女薑小小。小丫頭機靈古怪,不過天性也還是有點怕生,所以就隻是躲在許輕舟手邊小心翼翼的打量新的家人。


    “這個小家夥是誰?”


    白桑的記憶因為機體毀滅前的殘酷戰鬥而模糊了許多,不過經過時間的修複應該會全部恢複,看著小腦袋的好奇探出,它似乎對這個少女有些許印象殘留,但仔細思索就會產生諸如雪花般的畫麵,而後依舊思緒空空。


    “和你一樣。”


    許輕舟並未過多詳細介紹,隻是簡單的迴應了一句,白桑便知道自己不必再追問,轉眸又打量起了這個小小豆丁。


    少女所染的阿修羅神殺道已經彌散到了身體的絕大部分,應該說這是一種幹擾還是變異,至少如今的許輕舟不明白為何會有這種奇怪的變化,而薑小小也從未感覺到不舒服之處。


    四目相對,鋼鐵的眼眸不再如曾經那般冷豔決絕,而似乎是有了溫度一般,末了白桑的微微一笑更是讓薑小小心中一暖,這才羞兮兮的低著頭小聲道:“主人,大姐姐變得好帥呀!”


    “嗬嗬,是嘛…”


    誠然,經曆過身體重組之後的白桑機體比之之前更加具有人性美感,畢竟神明的創造美感與之人或有不同,許輕舟完全是按照自己的喜好為白桑重組了身體。


    原先金色的鎧衛也有一部分改換成了赤色,而在白桑的胸前有一處醒目的殷紅刻紋,那是白桑執意要許輕舟為它加上的,代表自己身心所屬的符號。


    羞澀不止是方才的薑小小,麵對因為鑒賞而投來目光的許輕舟,白桑的機核不自來的升高了溫度,隨後趕忙切開目光佯裝無事道:“接…接下來主人想要做什麽?”


    不過是重逢後短暫的歡愉,許輕舟自然知道這條複仇之路才剛剛開始,隻見他伸出右手舒展五指,隨後手心向上又重重的捏緊:“我要把所有的故事改寫,首先需要的就是積蓄力量。”


    他的目光轉向仍在量產天工的巨大流水線,又繼續道:“用仙人遺跡留下的造物去製造數以萬計,甚至百萬、千萬的天工隻是計劃的第一步,它們是一股龐大的且忠心無比的戰力。”


    可白桑卻是有些擔憂,立刻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主人,如此可行嗎?天工十分容易受到泗國那神遺之物時之塔的幹擾,即使主人擁有可以控製天工的權柄,但時之塔的存在就相當於遮住了天工的眼耳口鼻,隻要是在它的範圍內行動,就足以令吾等戰力十不存一。”


    時之塔的問題許輕舟自然考慮過,他搖頭迴道:“沒事,眼下拳頭還未攥緊,時之塔的問題會在動手之前徹底解決,如今還是需要尋找新的力量。”


    聞言白桑輕疑:“除了天工,哪裏還有新的力量可尋?”


    而許輕舟卻是轉身將一塊破界石拿了出來,隨之準確無誤的扔向了天儀輪方向。


    “走吧,去看看她們如今過的怎麽樣了。”


    天儀輪永遠是最佳的代步工具,現在有了白桑作為返途的鑰匙更是無處不往,眼下隻要是許輕舟想去的地方,哪怕天涯海角他都可以瞬息而至。


    “主人想去哪?”


    天儀輪中的光華因為破界石的投入而猛然奪目耀眼,又在一瞬間瞬間吞沒了天儀輪之前站立的三人,光華的消弭伴隨著許輕舟再度恢複冰冷修羅的聲音。


    “北境之北,皚皚雪山。”


    ……


    雨依舊未停,連綿不絕下了整整三載。


    世瀕潦倒,生靈塗炭。流言有救世之人應難而生,拯救無數平凡於亂世之中,甚至在東境沿海地區創造出了一個較為安定的和平區。口口相傳,不知真假。


    夜中需要有人行走守夜,持傘的紅衣女子眉宇泠然,渾身散發生人勿近的冷漠,卻又每每在唿吸碰撞玉頸間黑色圍巾時變得溫柔似水。她身材修長,麵容姣好,隻是從未露出過笑意,方圓幾十裏蒙受庇護的幸存者都流傳過女子從前淒婉的愛情故事,除了愕惋便是歎息。


    雨不大,算是細絲蒙蒙蒙蒙,從屋簷匯聚成滴落下後在青磚石路上嘀嗒響著。


    女子的目光本是追憶的渙散,突然就被黑暗中一道微弱螢火吸引,便循著光走了過去。


    是藥店,在此亂世中瘟疫等各種可怕疾病瘋狂蔓延,藥與醫師無疑是最為珍貴的存在,而藥店之中的老人家依舊未眠,盯著仍在煮製的藥瓦罐喃喃自語的發呆。


    “孫女啊…孫女啊…”


    老人呢喃的無疑是已經失去的親人,失神之際正好被女子喚迴了神。


    “林老?”


    “孫女…”


    老人聞聲立刻扭過頭來,一瞬間錯將女子當做了年齡相仿的孫女,可等看清之後神色又恢複了灰暗的麻木。


    “是…是董神女啊…”


    女子姓董無名,如今被尊以神女之名,隔空使了一點令老者放鬆下來,目光盯著那些藥罐聲音微憂。


    “林老,這些藥明日再熬也不遲,不要拖垮了身體。”


    可老者卻是搖了搖頭:“本就垂垂將死,能多做點事就多做點吧,咳咳…等這服藥熬好再說……”


    “這爐上的藥是?”


    “是為江家小姐熬的安神藥,那小丫頭的病本就是氣火攻心,又因大小姐失蹤許久病上加病,如今每日渾渾噩噩的活像個木頭人,可憐她還帶著兩個孩子…哎……”


    神女聞言神色漸沉,不由歎息著看了一眼還在下雨的夜空。恍然如世,幾年以前還在詩詞大會上爭風吃醋的幾位少女,如今卻是一死一瘋一失蹤,獨餘她一人背負著一切殘喘。


    “初一和十五也快三歲了……”


    喃喃著這句話,女子撐開傘再度踏入了雨夜,又在離開之時悄悄替老者傳了一道氣息,令其疲憊的身軀可以舒緩些許。


    幸存之地說大不大,都是董神女憑借實力硬生生打下,再花費許久時間尋迴了曾經不少熟人。最令她感到慶幸的,或許就是找到了哥哥留在這個世界上的一雙骨肉,所以她絕不會讓這裏的和平被打破。


    守夜漫長自有交接,那人踏著夜雨而來,夜色也無法遮蔽她如若冰霜的眉眼,瞬息便在神女前停了腳步。


    “小丫頭去休息吧,後半夜老身來便可。”


    “有勞殷奶奶了。”


    來者正是劍聖殷百寒,她也是聽聞神女傳說後,才帶上董慧君與迎春幾女趕來重逢,隻可惜孫女陸鳶嵐半年前從林中出去打探消息卻至今未歸,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錯過了之後的團聚。


    而女子心中一直的擔憂再度出口:“奶奶,還是沒有鳶嵐姐的消息嗎?”


    見殷百寒沉默扭頭,女子神色黯淡了些:“姐姐她還帶著哥哥的孩子,都怪我,怪我尋得你們太遲,若是早三五月,說不定鳶嵐姐她就不會失蹤……”


    見此,殷百寒走步上前微微為女子擦了擦眼中的淚光。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如果你哥哥還在的話,他也絕不會怪你,隻能怪這個世道如此。”


    神女不該流淚,至少現在不該,女子的自責的心情也隻在瞬間平複,因為她如今要守護更多的人。


    “嗯,那董兒就先迴去了。”


    女子說著,持傘向著街道迴走,餘留下青衣一襲注視她的遠去。


    青街積水,紅衣被黑夜吞沒。在一處避風亭下,女子疲憊的坐在了木椅上,便看著雨夜沉默不語。


    很累,沒想到當一切都壓到自己肩膀上時,這種沉重感居然可怕到令人窒息,而從前那個男人也會感受到一樣的心情嗎。


    黑夜無星,但女子身後的劍突然赤光大生,光華慢慢縈繞而出,隨後化作了一位身穿紅衣的嬌弱姑娘。她生的清純可人,眉間楚楚、明瞳如露,比之董兒也大不了多少。


    少女無實體,所以並不需要躲避風雨,就這般出現在雨中,便對著發呆的董兒好奇道:“你在想什麽?”


    董兒似乎已經熟知了她的存在,眼睛依舊盯著水雲空空蕩蕩:“我在想哥哥他究竟在哪…”


    “可是…許公子他…”


    少女遲疑的話語被董兒打斷,竟是語氣不容反駁的堅決道:“露水,不知為何最近我總有奇怪的預感,感覺哥哥他並沒有真的離去,會在某個時刻突然歸來,甚至有朝一日我會與他劍鋒所對。如果真有那個時候,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


    少女是靈魂形態的露水,存有一縷寄宿在鳳凰鳴空蕩的劍身之中,而她也堅信自己所愛之人不會輕易逝去,便握拳信誓道:“露水相信許公子是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的!他哪怕舍棄了生命都要救下我們,又怎會與你我刀兵相見!”


    董兒並未再語此話題,排空了心中積壓的悶氣之後又起身拍了拍發間雨水。


    “不過這一切都是後話而已,我想是時候該去尋找一些新的力量了。”


    對此露水不免好奇。


    “怎麽了?”


    “為了預防心中的這種奇怪預感,我需要出去一段時間。”


    “去哪?”


    雨聲飄搖灑落,神女將脖頸間代表溫存的圍巾緊了一緊,就見她堅定踏著水碎之花向前走去,留下的聲音空蕩在將要迎來的清晨。


    “南天之南,鳳隕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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