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未變,一聲霹靂突然乍響,嚇得雨林中的薑小小猛地豎起耳朵本能性的有所防備,但想到自己已經脫離了那個暗無天日的囚籠,慌亂的心這才緩緩放鬆下來,隨後又顫顫巍巍的向著一個方向繼續摸索而去。


    毫無意外的,當她費盡千辛萬苦撥開枯枝敗葉的阻攔,所看到的不是相互對峙的劍拔弩張,而是鮮血盛開遍地間一個孤獨人影的站立。


    那人神色冰寒,掃視了一圈之後也不知因為什麽而沉默,在一聲雷鳴之後才緩緩將手中的墨劍散入虛空。


    見許輕舟沒有說話,薑小小以為他受了傷,便忍著嘔吐感慢慢向前走近了些。


    七人的屍體沒有半點完整,不是手足具斷就是頭身異處,個個死之前的神情皆是驚恐中帶著近乎與身處地獄的絕望,而劊子手卻似乎殺了幾個螻蟻一般毫無感情,這也讓薑小小本能的想要遠遠的逃離。


    可她不信,即便是這些時日已經見到太多太多被許輕舟殺掉的人,她仍是不信那個風雪中如此溫柔的人會變成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大哥哥…你沒有受傷吧…”


    她小心翼翼的靠近,卻又因為多日饑餓與心中恐懼,突然被一根殘肢絆倒在地,摔得渾身都是泥水。


    “怎麽又是你?我不是說過別再跟著我。”


    彌漫的血氣被吸收殆盡,嗜血的本能令許輕舟的目光中殺意盈然,可薑小小又實在是嬌弱的像個花骨朵,即便是殺了也沒有半點提升之用。那雙眼中的黑瑛快要徹底被赤霞滿染,在聽到這聲似乎是關心的話語時又漸漸恢複清冷的漆夜。


    嗆了一口泥水顯然有些狼狽,薑小小委屈巴巴的吐了吐舌頭,這才垂著耳朵可憐兮兮的小聲迴應。


    “呸呸…我…小小不知道要去哪…”


    許輕舟再不管她,轉身向著雨林中行去,繼續他向著萬妖城方向的屠殺之路。


    “去哪都可,唯獨別跟著我。”


    可薑小小還是不死心,她眼中熱淚一滴一滴落下,向著那個離開的背影不服輸的大喊:“大哥哥!你為什麽會變得這麽奇怪!大哥哥!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為什麽嗎?


    因為許輕舟心中的海已經化成了無間地獄,他需要用殺戮踏上至高神位,然後以此將所有阻攔自己扭轉悲劇的敵人清除殆盡。


    手中留下的血不是血,隻是自己進階的寄養,而身邊的屍體也不過是堆積為成神階梯的基石而已,他再不是曾經那個總會仁慈且抱有善意的翩翩公子。如今的他是從地獄深處爬迴來的惡魔,他迴來是為了要將曾經所有的血仇一同拉下地獄,哪怕是神明。


    他不需要,也不敢再需要任何人。


    被世界遺棄了兩次,許輕舟的內心已經徹底封閉,不願意讓任何人進入其中。他不需要精神支柱,隻需要記住一直走一直殺,這般便能迴到家。


    雨勢仍大,大到蒙蔽了一顆純淨之心。


    就這樣,小小的身影在許輕舟身後百米處靠著血腥味一步步跟隨,而死在許輕舟手下的人從百人到了千人,再從千人到了萬人。


    一劍一殺,一步一屍。


    白日屠殺倒也省得胡思亂想,最難熬的莫過於夜半時分,因為每每此時許輕舟總會被無盡的孤獨與怨恨包裹。


    一處山洞之中,他習慣性的發呆了片刻,隨後止不住的咳嗽了起來。


    “咳咳…”


    快到夜晚了,繼承阿修羅神殺道的代價是殘忍且殘酷的。夜半時刻,無休無止的怨念會隨著阿修羅神殺道衝進腦海,許輕舟需要承受所殺之人對自己精神的瘋狂折磨,一邊還要堅持著不被墮入徹底的瘋魔。


    他要做的是一個清醒卻瘋狂的魔鬼,而不是一個隻知道殺戮的瘋子。


    那是一幕幕迴憶的過往,美好的間隙被一個個猙獰的亡靈撕成碎片,隨後向著許輕舟咆哮殺去。


    即便是在心中,許輕舟依舊要繼續他的修羅之路,心中的世界不過是又一處地獄罷了。不知疲倦幾近麻木的揮劍落下,一個又一個屍體倒在自己的身邊。


    殺道,隻能殺……


    屍堆積成山,血聚流成海。


    而善意的他蜷縮在內心的屍山血海下,孤獨的沉溺在永無光明的殺戮中。擠壓著他的是一雙雙鮮血淋漓的手,一道道死不瞑目的目光,一聲聲惡毒怨怒的詛咒。


    殺道,隻有殺……


    突然,似乎是有什麽聲音傳來,這是最近幾日在夜半時分許輕舟都會聽到的歌聲,令沉淪血海之下的許輕舟的眼睛勉強睜開了一條淺淺縫隙。


    那歌聲似乎是母親總會在孩童睡前哼唱的歌謠,聲音不大且稚嫩,卻偏偏於傷懷中夾雜著一股不願放棄的堅韌。


    “誰…”


    察覺到心海有反應的阿修羅之身停下了手中的劍,目光亦是看向了屍山下的那個另一自己。


    “還不肯死心嗎?”


    不過歌聲也短,畢竟之後也是剩下了微弱的哭聲。


    但一夜也因為這首歌謠淺薄了些許血意,待到許輕舟睜眼醒來,麵前的石壁之上滿是宣泄瘋狂而留下的劍痕。


    他注視著那一道道劍痕,在片刻的沉默之後緩緩起身向著山洞外走去。


    入目是未停的風雨還有一個小小的身影。


    薑小小不敢進入山洞,就隻能在勉強能遮雨的石簷下蜷縮著身軀,可又因為時不時的寒風而冷的直打顫。


    她像浮萍,像蒲公英,像不願被風雨折斷的小小花朵。


    但看著蜷縮在石堆中的她,許輕舟不知為何心中有了一種莫名的怒氣,一種說不清道不明而又慚愧且想要遠遠逃開她的怒意。


    可他並未出劍去抹殺這股羞愧,而是再度踏上了行程。


    薑小小是他離去不久之後醒了過來,今早起來似乎並沒有昨日清冷,小丫頭本能以為是外麵的雨小了些。但當她抬頭看去,隻是麵前倒了一棵能夠遮住部分風雨的大樹而已。


    那樹斷的似齊似斜,可薑小小卻記得昨夜沒有這麽大的風才對。


    “大哥哥呢…”


    她並未多想,皺了皺小巧玉鼻,又向著一個方向邁著腳步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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