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搖曳在川國近國都的山林深壑一顆老樹洞中,兩人幾乎是相依而偎的伴侶一般。


    男子外觀俊朗清秀有神,睡熟時總會不經意的將眉宇皺起三分。


    女子容貌雍貴俏美靈動,似乎是因為不習慣身邊若有若無的鼻息拍打在自己臉上,便是在深夜中睜開了惺忪的眼睛。


    冬日有多冷自然無需贅述,而川國今年雪季更是分外的清寒,甚至於火焰燃燒在洞口將寒風驅趕在外,而樹洞內依舊沒有特別的暖和。


    不過比之白日裏被深埋在雪崩之中的窒息感要好上太多太多,而且這公主覺得自己懷中有溫暖之物並不讓她感覺到多少冷意,她察覺到自己好像是摟著些什麽,水眸便接著火光向下看去。


    這一看不要緊,卻羞嚇得她睡意醒了七八分,渾身更是突來一陣火熱,原來是這公主竟將許輕舟一隻手臂緊緊摟在了懷中,而她的螓首正依靠在許輕舟肩膀上如眷侶一對,如此親昵動作定然是夜中她覺得太過寒冷而趨熱靠近了男人。


    羞赧,惱怒,還有些白日中看著那背影時的某種莫名情緒大生,令李雨沫一時間忘了該如何是好。


    或許平日裏她還想著將這許小人推開,然後趁他不知而好好痛罵一頓。可此刻卻不知為何,摟在他胳膊間的一雙藕臂卻怎麽也不願收迴來來,仿佛無比眷戀那一點微不足道而又萬分珍貴的溫暖,隻覺得懷中抱著的不僅是許輕舟的手,還有一些她早已經喪失的事物。


    “許…”


    腦海中又再度迴憶起白日裏那個頂天立地的背影,那種隱隱而生的複雜情感愈演愈烈,使得這公主索性閉上了眼睛再不去看,而是裝作自己並不知曉懷抱是誰,充傻裝愣擺起了爛。


    她恨許輕舟嗎?


    捫心自問李雨沫其實是一點也不恨的,甚至因為想要保存自己作為川國公主的顏麵,而總是用一些強硬與惡語來掩藏內心深處的歉疚與負罪。


    原因是什麽也唯有她自己清楚…


    從來都不知道男女之情該是什麽樣子的李雨沫,或許曾經隻是在宮中聽那些上了年紀的嬤嬤隻言片語的討論過。更多的都是坊間流傳哪家姑娘的淒慘,哪家公子的無情,那時她便將“男人都是大豬蹄,都是禍害女子的小人”隱隱刻在了心中,暗暗發下誓言此生才不會將任何一個男人放在心中。


    雨沫公主是這樣想的,一直都是…


    可世事輪轉終有查漏補缺,直到她看見了那個心中一直懷揣摯愛而又茶不思飯不想的少女,這才讓李雨沫第一次想要去了解那個船坊上花心萬惡的臭男人許輕舟究竟憑什麽讓人如此記掛,而自己也恰好因為卷進了這場紛葛後途徑一路風雪才逐漸頓悟。


    李雨沫明白了這個男人並非將少女當作了一件花哨而又隨時可以舍棄的衣服,他是把她當作了生命中不可或缺之人,所以才會不顧一切艱難險阻,從未說過一句抱怨而堅定的向著少女的方向不斷前行。


    試問天下間又有多少男人肯為了自己的一個女人,而跋山涉水越風度雪不顧自己性命安危?又有多少男人會因為責任感而為了而擋在女人身前?


    李雨沫或許有猜錯的部分,但那個身影印在了心中永遠不會錯,所以她感到迷茫了,而心中因拆散這般一對生死闊契的良辰眷侶所誕生出的罪惡感愈演愈烈。她是一個公主,所以知道廉恥禮儀而又做不到完全狠下心來的惡。那一日在雪中受盡折磨也隻是微不足道的洗刷了心中許久罪孽感的一小部分。


    她如今甚至在想…


    如果,是如果,如果川國複國而她需要為川國王室的火苗延續傳承,那自己必然要選擇的伴侶會不會是這個已經慢慢走近心中的許輕舟。


    可李雨沫似乎沒有預料到的,便是她與許輕舟其實為完全相似的一類人,她們都在幾乎相同的年齡裏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親人與家,而又為了那個能夠圓夢的終極目標如今正在不斷前行。


    許輕舟的眼中有座五指山,她李雨沫的心中又何嚐沒有呢?


    隻不過這公主暫時未能想到這一層,迷惘的緊閉雙眼不想再思索其它事情,隻想在此刻享受一下久違的心安與溫暖。


    “假如…這一切塵埃落定…到那時本公主…就向你說一聲對…”


    話音漸漸衰弱,腦海中描繪的美好場景被困意攪亂,不過嘴角的呢喃還是淺聲短語的說了出來。可也唯有篝火和風雪才能見證過這一段不可描繪,複雜而又迷茫的情感之思。待到火焰衰退為火星,樹洞口被厚厚的積雪堵了大半,李雨沫這才絲毫未變動作的沉沉睡去。


    一夜無話,亦無旁心。


    有念釋懷,有情初生。


    一切都要繼續再度向前行進,隻不過在大清早之時,某個樹洞中卻再度傳出了李雨沫羞惱的破罵。


    “許小人!你居然趁本公主睡夢中偷偷摟著本公主!你!你真是色膽包天罪該萬死!”


    “是是是…罪該萬死,摟一下倒是掉了二斤肉,該上路了…”


    迴應李雨沫的話語依舊不鹹不淡,似乎迴到了最開始之時。


    而這公主也難得好說話,憤憤不平的把話說完便再不多語,隻是看著麵前正在離去的熟悉背影而短短失神了片刻。


    不過迴神也是簡單,因為那男人又站在原地迴頭催促了一聲。


    卻見這公主佯裝惱火,微撇過頭道:“哼,念你昨日裏救過本公主,便不與你再計較,下次再這樣定是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這公主威脅話沒有一千也有八百,許輕舟早就習以為常,壓根半點心思也未多留轉頭緩緩向著前方行去了。


    風雪一直在下,昨日滑落的雪崩痕跡也已經被夜中飄零掩蓋了完全,可此景卻又春風悄然出現。


    或許誰都沒有發現,看著漸去男人的背影,這公主嘴角綻放了一抹早已經消失的真心笑靨,便又抬起步子慢慢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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