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問題少年阿牧看著一大隊整齊的人馬在自家破爛的宅屋前比劃測量時,這才終於意識到那個平日裏總喜歡與其作對的許先生並沒有開玩笑,他是真的要為自己家徹底翻修重建。


    其他孩子也是覺得蓋房新奇,下課了就早早跑到阿牧家附近圍著村外來的施工隊打轉,或是有調皮的想要湊近些試試那些從未見過的奇特工具,又被大人趕的大笑著跑開。


    “阿牧阿牧!你家真的要翻修了呀?是哪裏來的錢呀,又是從哪裏請來的人呀?”


    “阿牧!到時候我可以來你家玩嗎?我可以給你糖吃!”


    “還有我還有我!”


    對於主角,小夥伴們自然抱著豔羨的眼神,要知道這個貧窮的村莊哪怕是殺牛宰羊都要驚動整村的人圍觀,更別提最窮一戶人家拆舊房建新房這種破天荒的大事了。


    而阿牧這孩子平日裏除了感受到旁人無窮無盡的冷嘲熱諷,哪裏有過此刻如此被眾人羨慕無比的目光包圍的時候?便掐起腰如同一隻小馬駒般驕傲的抬頭道:“哼哼!這些可都是我阿爸留給我的錢,然後讓許壞蛋請的人來蓋房子!”


    阿牧身為孩子年紀小,心裏並不明白許壞蛋為何要自己與奶奶對村裏人撒謊,可連這房子都是他一手促成,自然也是要一字一句按許壞蛋的話來重複。阿牧不懂,但許輕舟卻是清楚的很,因為若是阿牧家不花一分錢蓋了新屋子,此等天上掉下了餡餅的好事被旁人聽聞,總會惹得或多或少的不滿在心中,也是有些許人性無奈的考量,所以才不得已的讓阿牧撒了一個小小謊言。


    孩子們聽的驚訝,更是羨慕起這個卷發的同齡孩子,不過聊著聊著風向就似乎有了些轉變。


    “哇!阿牧阿爸真厲害!可我聽爺爺說…說阿牧阿爸是因為沒有服從命令才被打死的…”


    “但我阿爸說…說是阿牧阿爸救了好多好多人的命,因為泗國那時候用了一種新的武器……若是不趕緊跑的話,就肯定會沒命的……”


    “我知道那個武器!那個武器會噴火!好像叫,叫火…”


    小夥伴們的聊天已經聽不進了,明明是罕見誇讚自己父親的話語,可不知為何此刻這個問題少年卻是抬頭看向那邊正在與人閑聊的許輕舟,雙眼中的微光亦是不懂為何看著他越來越熟悉,越來越覺得親近的,明明自己應該是極其討厭他這個人才對。


    或許正應著心裏所想,那人突然一道目光投來,便嚇得阿牧趕忙低下頭與小夥伴們繼續聊天。


    而許輕舟此刻正在與那過來監工的淩沫城有一句沒一句聊著,察覺到有一道毫無殺傷力的兇狠目光,這才好奇的看過去,卻發現是自己的一幫學生圍在一起開小會。


    奇怪的他並未多想,又繼續與身旁的淩沫城開玩笑:“嗬嗬,真是難得,淩少今日居然不在舞廳跳舞?”


    “還不是家父看了許文魁所給的圖紙,心裏琢磨合計之後覺得那租貸住宅確實可行,所以才催促著在下過來親自督工?不過幸好路途不遠,隻有短短幾十裏路而已。馬跑個來迴很快,我也就過來走個形式,往後每日還是會在那勁舞廳的,許文魁在這邊可千萬要替在下保密!”


    看的出這淩沫城是極其害怕家中父親,而對於他的窘迫許輕舟略微不解,思索後才猛然頓悟道:“怎麽,莫非是淩少父親他…”


    “嗨!別提了,家父老頑固了,見了在下這藍頭發緊身褲,整日什麽‘不人不鬼’的嘮叨個沒完,煩也煩死了…”


    果然如此,便是原世中家裏孩子變成這般藍發殺馬特伯爵,長輩不氣急炸了毛才怪呢!他這不被削發為僧都已經算是輕的了,若是碰上厲害些的家長,隻怕是半夜偷偷就將這自由奔放的象征給一刀兩斷了……


    “能理解,不過平日裏可以好言試探一下,或是做些令長輩滿意的事來,這般也能讓他們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或許主意不是太好,可也算是許同誌的一片心意,淩沫城苦笑著道謝點頭,又看迴了正在努力開墾泥土的施工隊。


    令許輕舟好奇的,是這群施工者隻帶了測量與運輸的具械,卻並未帶挖掘的工具,他感興趣的盯著那前麵站著的幾人等待著看他們究竟有何方法。


    卻見為首兩人口中念念有詞,如同施展咒術一般控製著所畫下石灰圈內的土地,慢慢的竟是讓泥土如同水流一般衝湧了出來,待到圓圈內停止了噴發,定睛看去唯留下一個極深的坑窪,中間不整齊規矩的再以人力稍微修整一下便好,當真是省時省力。


    本來許輕舟覺得這草原泥土深濕厚重,應當是極其難挖掘才對,卻沒想前前後後竟然連半刻鍾都沒有需要,三兩個人就搞定了一切。


    “咦?厲害厲害!敢問淩少,這使得是什麽神通?竟會有如此神效?”


    本該是許輕舟的疑惑,卻沒想淩沫城比許同誌還要吃驚,轉頭盯著他不解道:“許文魁可是曾經以文道之力挫那鬼才疆北寒的呀!可竟然連這些簡單的文道神通都未曾學過?”


    文道神通?那沒跑了,許同誌哭笑不得的點了點頭,自然是因為對於文道的運用除了願想再沒學過有用的招式,關鍵是學了沒用啊…


    許輕舟自認為隻需要到達神境,破開此界迴家便可,其它的諸如什麽術法神通他卻是一點都未了解過也無用武之地,況且一直以來的負責教他的馬師叔神出鬼沒,壓根是半點知識未曾傳授過。


    不過許輕舟未見過文道天命者高境之後的神通究竟是何模樣,除了樂老偶爾時候突然的出現嚇人一跳,其它並沒有半分眉目。可今日這施工隊卻給他打開了一條新世界的大門般,如此看來難道文道頂端真如傳說中的神仙一般騰雲駕霧幻變星辰?此刻也不禁被這淩沫城勾動出了心裏的好奇。


    但令許同誌感到有些吐槽的,便是他兩次惡補文道知識好像都是在施工現場,而上一次還是在那夏樂賞的舞台布置時。


    “淩少,你所知這文道的神通是怎麽學會的,有沒有什麽技巧與心傳?”


    本來此類都算是常識,可看許輕舟的神情壓根是什麽都不懂哦,淩沫城也隻能苦笑著解釋道:“沒有什麽過多的技巧,就是多加練習專注力便好。”


    “專注力,注意力…精神力嗎?”


    “也可以這麽理解。”


    “嘖,那要怎麽練習?”


    淩沫城輕車熟路的從地上踢起一塊石子攤在手心,隨即便如同操控它一般緩緩漂浮起來。


    “試著用念頭帶動胸中氣,以此來移動一些比較細小的物體,長久後逐漸加大物體的體積重量,如此以往自然就可以。”


    “嗯…”


    許輕舟說著便想要試著嚐試動用胸中的氣,可損壞的文道如同斷線短路的電源,怎麽也傳輸不出來,而淩沫城手中的石子更是半點也未曾動彈。


    淩沫城見這舉世天才的尷尬神色,不由得心裏微奇道:“許文魁如今已經踏入文道之中的第幾境了?”


    “嗬嗬說來慚愧,在下文道在不久前損壞了,如今還在找修補的辦法…”


    “文道損壞?”


    淩沫城一聲怪叫,嚇得許輕舟哭笑不得。


    “淩少小點聲…”


    “抱歉抱歉!可是許文魁你…”


    你可是許文魁呀!文魁可是年輕一代中的文道魁首,況且剛在文魁比上大方光彩嶄露頭角,這還未曾繼續揚名立萬卻已經廢了文道之路,對於這樣一個早夭的天才誰人不痛心,誰又不會惋惜呢?


    雖說他淩沫城是韃靼祖籍,可壓根對其沒有太多歸屬感,反而卻對許輕舟這個溫柔待人,內斂含蓄的年輕人頗有好感,此番聽聞他的現狀後也是低頭皺眉思索,隨後又歎了口氣道:“聽左寒梅那小子講,許文魁是至聖郡文院出身,那文院院長將將快到文道第八境儒師境,幾乎可以改換天地風貌,幻化一方天下難辨的蜃境,願想出的人物更是接近本尊戰力,許文魁未曾去詢問過他的主意嗎?”


    許輕舟微微苦笑著搖頭迴答:“隻留了‘道在紅塵中’這句話就不見了,院長他從來都是將我實行放養策略,隻讓我去經曆許多的人與事與世間,卻從不教其它任何東西……”


    如此草率的教育方法,淩沫城卻是心裏好像琢磨過來一些滋味,便小聲喃喃自語道:“莫非那院長讓許文魁修煉的是紅塵道?”


    “紅塵道?”


    見許輕舟又略微好奇,活像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無知青年,淩沫城又隻好繼續解釋:“紅塵道,生於紅塵,迴歸於紅塵,是修行曆練,亦是成長與感悟。”


    “嘖,我好像聽院長說過類似的話……”


    “借過借過!”


    二人還想要繼續細聊,卻突然發現擋了人家的建造路途,便隻得苦笑著挪開了身子。


    那邊搬磚攪動泥沙的號子開始響起,阿牧奶奶眉間欣喜難藏,又不願怠慢了這些幫家中造新房的施工隊,於是將家中的所有奶茶全部拿了出來,挨個挨個佝僂著腰倒上一杯,便是如此還要不停的道謝。


    許輕舟尋來兩個板凳,就與這淩沫城坐在不遠處看著那地基,繼續向下聊。


    “許兄也無需太過鬱悶心煩,其實在下曾經是有聽聞過文道損毀之後又再度修補好的例子。”


    此言令許輕舟打起了精神,又靠近了些仔細詢問道:“哦?可否將此事說與許某聽聽?”


    “許文魁可知道‘七江灑孤血,白衣染塵濁’?”


    見許輕舟搖了搖頭,淩沫城又繼續解釋道:“這是一個人,其名足燕,人送稱號浪子,便是泗國許多年前出的一位絕世天驕,不過二十八歲便已經踏足了‘陣境’,同齡同境十幾年未有敵手。”


    “陣境?武道之人?淩少此言意味如何?”


    “可旁人隻知其一,未知其二,其實這浪子足燕並非隻有武道,便是那文道也是冠絕天下同齡之中,隻不過因為某些事情才使得那文道損毀而無法修補。”


    許同誌搖頭不解:“淩少如此說,在下有些糊塗……”


    “許文魁可以這樣理解,足燕原先是文道高於武道,後來卻因為某些事導致文道損毀廢掉,隨後武道才逐漸追上的文道。他是憑借後修煉的武道才名聲大噪,但在他隱退消失前的那一戰,便是施展的文道神通,此消息千真萬確便是家父當時親眼所見!”


    “有何線索?”


    “可能,是痛,痛徹心扉的痛…”


    “何以見得?”


    “據家父所言,當時那足燕被圍攻到渾身精疲力盡,可懷中依舊死死抱著一位姑娘,直到最後那姑娘拚命以身擋劍,這才令那浪子仰天悲戚,隨後渾身早就損毀的文道竟奇跡般的修複完成,並且因為長時間的積壓而衝破了好幾境。”


    此言令許輕舟不由的慢慢向後坐了些,心裏亦很不是滋味,他肯定是不想重蹈那浪子足燕的失愛覆轍。


    “嘖……這個方法說真的,還不如不嚐試呢。”


    “哎,在下當然是希望許文魁能尋得別的方法來修複。”


    一日的工作完成,大部分又騎上馬返迴,自然是因為這地方條件不好,他們每日早來便可以,無需整日駐紮在此。


    第一天的工作不僅僅將那地基全部找好了位置,便是泥土都已經被清理幹淨,可以發現這草原上的施工隊並不落後與泗國,效率也是極為快捷。


    原本的房子已經拆了一個,所以此刻阿牧家就隻剩下一個小小的破矮房,阿牧奶奶在屋外剛搭的爐子上點起了火,熬煮起野菜與些許的青稞。


    阿牧慢慢吞吞才挪到了正在檢查深坑的許輕舟身邊。


    “咦?同學們都迴去了?方才看你聊的挺開心的…”


    因為這問題少年平日裏的確有些孤僻,可今日卻活潑了不少許輕舟心裏也是有些高興。


    可阿牧卻是低著頭有些小小的偽裝不耐煩道:“喂…你為什麽要幫我?”


    “我不叫喂,你該叫我許老師或者許先生。”


    “許笨蛋快說!”


    “嗬嗬,那你可得好好學習,等你什麽時候學問超過老師了,老師就告訴你。”


    “切!不說就不說!許笨蛋!”


    或許是他轉身的背影帶著一些令阿牧心安的縹緲,隻聽見身後傳來的一聲似有似無的“謝謝”。


    “嗬嗬,傲嬌…”


    “你個笨蛋!快滾快滾!”


    許輕舟並未迴頭,所以他沒有發現這個隻有十二三歲的孩子的眼中出現的別樣情愫,或許正應了身畔的那個地基深坑。


    建好後是溫暖的住宅。


    但在最初,它就是一個令人畏懼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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