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冰冷的雨,無情的廢墟。


    隻見那被風席卷而起的雨水如同無數道低矮波浪,一道接著一道的衝刷著似枯非枯的野草,甚至有些綠褐色的芳茵被打成碎末一般隨著風消散在空中,雨浪的威力可見一斑。這一切都是因為迅風,甚至於天空中跳動的雷霆都被風吹的有些扭曲。


    視野再拉迴近處,便見那院子裏的院牆已經塌了一塊,有些石頭竟然已經被吹的滾動了十幾米遠,在磅礴的大雨裏已經看不清被風帶到了何處。


    可令許輕舟最崩潰的,是眼前暴雨中倒塌的茅草屋。他的思考在呆滯了片刻之後才終於意識到,這迅風的猛烈程度究竟到了何種可怕的地步,此刻認識到卻有些為時已晚。


    茅草房埋起了自責…


    許輕舟不敢再有絲毫猶豫,為了不錯過搶救啞雅的黃金時間,他趕忙找出繩子綁住自己,將另一頭係在那十分結實的房梁上,隨即奮力推開門,頂著狂躁的暴風從廢墟背風的另一麵艱難的匍匐前進。


    冰雨衝刷心靈,卻又有無數的罪責與懊悔在許輕舟心中不停發酵…


    若是當時自己再勇敢些,態度再強硬些,隱患問題發現的再早一些,那這個悲劇是不是就不會發生?若是啞雅此次有了什麽三長兩短,許輕舟的餘生怕是又會背負著自責與悲傷度過。


    記憶裏似乎是有那麽一次,他想要拯救那個女孩,可就是因為自己放任給她的選擇,導致之後那種從手間滑落的撕心裂肺之痛。


    那痛哪怕是至今都不敢迴想分毫,許輕舟已經徹底恐懼了,所以萬不可讓這種事再發生一次。


    終於費經了千辛萬苦,許輕舟依托武道“者境”修為穿越過不斷交替的狂風。


    廢墟之上,憑借記憶加直覺來推斷啞雅的位置在哪裏。阻礙他的是身下是無數碎裂的土磚,支離瑣碎的碟碗,折損斷裂的蘆葦,還有從昏暗天空中不停砸而落下的豆大冰雨,以及身旁想要抓扯著帶走他的迅風。


    而這如同小山一般的廢墟更令許輕舟生出了些許無力的絕望之感,心裏雖然已經是慌亂到了極點,可他知道怨天尤人,唉聲歎氣沒有半點用途,便是擔憂神色也未表露在臉上,隻是用手費力的在土磚殘垣中不停扒尋,默默盼望那個瘦弱的姑娘能夠支撐到他救助。


    “啞雅!啞雅!”


    迅風絡梭如同黑暗中的悲鳴,肆意而過的嗚咽聲幾乎將許輕舟的唿喚徹底掩蓋,可他依舊奮力呐喊著,希冀在廢墟中聽到微弱的唿救或異響。


    許輕舟一邊營救,一邊思考分析。


    啞雅應該是被厚厚的棉被包裹著,雖說少了幾分被碎石砸傷的風險,可棉被沁濕了雨水若是捂住再難唿吸,不及時打開通氣會有窒息與低溫症的危險,必須爭分奪秒。


    想到如此許輕舟再不去管鋒利的磚茬或是尖銳的石碎,卯足了力氣將一切阻礙他的雜亂之物用手扒拉來,直至指間因為磕碰碎石而裂開傷口溢出鮮血仍是不停片刻,就好似不知痛楚的這般向下瘋狂開拓。


    或許是因為茅草屋的太過簡陋質樸,年歲也已經古舊破敗,屋頂上層的破瓦與碎木被許輕舟費力扒拉來一個漏鬥形的大坑,但終究是破開到了第二層。


    之後就尤為困難,因為到了的部分是由倒塌的牆體堆疊而成的磚頭山,而且黃泥糊的並不容易丟拿,經常會碎成好多塊散落開,可許輕舟使了巧勁如同訓練一般,隻見一塊一塊的斷裂石磚被挖出後隨意的扔到一旁。


    但新問題又再度出現,因為從天而降的雨水順著漏鬥慢慢向下匯集,堵泄不通而快要形成水池……


    無數的問題接踵而來,什麽風將許輕舟吹的東倒西歪,雨模糊視線太難分析位置究竟有沒有出錯,甚至還有上方經常被吹落的碎石砸在頭上,磕出殷殷血跡等等……


    在又一次被石頭砸中腦袋,許輕舟喘了口大氣隨後擦了擦模糊住眼睛的雨水,卻又不禁想要抬頭怒吼蒼天,究竟要為何對待這麽一個苦命而又善良的姑娘。


    是因為命運的魔爪永遠對苦命者更加殘忍毒辣…


    刨開磚塊的難度明顯是要大上不少,關鍵是雨越發瓢潑,以至於許輕舟要花一大半的時間與力氣去疏通那坑中的雨水。


    凡人之力終是有盡頭,心中的急切掩蓋不了他氣喘籲籲與身體的疲憊不堪,但他總相信人的潛力是逼出來的,絕境之時尤為更甚。


    許輕舟便開始迴憶起他與這個啞巴姑娘短暫的相識,她喜歡做些什麽,喜歡用哪隻手給他打手勢,又為什麽喜歡總是站在門口。


    這般又使得他從心裏榨出些力氣來繼續鑿挖。皇天不負有心人,經過半個多時辰的全力開拓,待到許輕舟的雙手已經布滿割口,傷痕累累完全不像樣子時,當觸碰到似乎是被褥的物體時,他終究是心中驚的將最後一點磚石扒開。


    便見這廢墟中濕透的被子下,有一個明顯的人身輪廓,可那身子一動不動仿佛是睡著了般,到了此刻許輕舟竟有些不敢打開最後的一點阻礙。


    那個總是害羞的,膽怯的啞巴姑娘是生是死?她可否再在下一個夜晚用手勢繼續對自己繼續比劃晚安?她能否成為堅強不屈的小草,不對生命的玩笑與捉弄而低頭?


    顫抖的將棉被掀開,露出的是啞雅那被雨水潤濕的蒼白側顏,有些天然卷的墨黑長發粘連在臉上,而那神情卻似乎很是安詳,應該是做了一個美夢,寧靜如此卻更令人心疼的想要將她抱到懷中悉心保護。


    伸手微微撫上她的臉龐,卻因為冰雨的溫度很低而失去了直覺,否則為何會感覺此刻連那身體的最後一點餘溫也快消失殆盡,甚至連探到鼻尖也覺察不到半點的鼻息?


    似乎是能感受到自己胸口出鑽心刺痛,許輕舟巍巍的咬牙捂住心前,仍又不相信的將手伸到啞雅脖頸間不死心的追尋。


    雨不停歇,從男人散落的長發與臉角一滴滴滑落,可那冰雨似乎是有些溫度,甚至是有些情感在其中。


    他嘴裏有些幹啞的想要喚醒她,可因為窒息的痛而有些使不出力氣。


    突然,像是不屈服於命運的堅強小草一般,啞雅的脈搏似乎是頑強的跳動了一下,令許輕舟迴過神趕忙又用身子為她勉強遮住了大雨,隨後用手放置那雪白頸間再度仔細感知。


    的確是有幾乎微弱到難以覺察的脈搏,卻恰恰證明著這個啞巴姑娘想要努力活下去的願望。


    同時,亦是也給了許輕舟希望…


    他趕忙再不磨蹭,卻也不知方才明明再沒了半點力氣的身體為何突然間充滿了力量,將啞雅攔腰抱起後竟是從猛烈的迅風中飛快間穿梭而過,一頭紮進了屋子裏。


    咣當!


    迴身將門一腳踢上,冰雨與迅風,黑夜與廢墟便被鎖在了門外。


    許輕舟先將懷中的啞雅平整的放置在床上,為了防止她唿吸不通暢,又趕忙將其濕漉的衣領解開了些許,卻見其精致的鎖骨如玉石般晶瑩剔透,且泛著令人著迷的溫香。


    許輕舟無暇欣賞,趕忙又以手打開她的嘴巴仔細查看,確認其內沒有被異物堵住。


    最後捏住她的粉鼻,又微微抬舉起啞雅下巴,心裏微微一顫,但絲毫沒有猶豫的猛吸了一口氣後緩緩吻了下去。


    入口是唇軟舌冰,口滑涎香,可許輕舟自然沒有半點心思輕賤,隻有救這可憐姑娘醒來的執念,便是向著啞雅檀口之中猛唿了一口氣後,又結合胸部按壓開始嚐試複蘇。


    正確的方法是人工唿吸兩次,按壓三十次,許輕舟依照大學時候學習的戶外急救指南,如此反複半刻鍾後啞雅蒼白的臉色的確恢複了些許紅潤。就連唿吸也是從毫無半分開始慢慢向能夠由肉眼察覺到起伏波動。


    “太好了!”這句話說此刻就算出來也沒人會聽,可許輕舟還是因欣喜而緩緩鬆開了有些緊蹙的眉頭,如此這般輕輕感歎了一句,眼神中滿是對這姑娘雖然憐弱卻依舊堅強努力活著的祝福。


    可工作還沒做完,甚至還有更重要的一部分。因為接下來就是該將她身上的濕衣全部褪去,還要替她擦幹身子,並且查看啞雅身上有沒有其它傷口之類。


    生命已無大礙,之後的事卻是讓許輕舟有些難以舉止,可放任這昏迷中的啞雅如此濕漉著身子冰冷下去實在於心不忍。


    許輕舟尷尬的遲疑了片刻,隨後再想起那種無法拯救的自責與負罪感,便暗罵自己一聲“笨蛋”後,迅速將啞雅身上濕漉的衣服盡數褪去,隨後又找來幹毛巾替她仔細擦幹了身子,並且盡量不去多看那赤裸的嬌美酮體。


    待到昏迷的睡美人終於幹淨整齊後,許輕舟這才將她送進了自己尚且還有些餘溫的被窩中。


    一切終於收拾妥當,最令許輕舟感到慶幸的便是這姑娘並未離自己而去。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或許這個啞巴姑娘在自己心中已經有一些重量了吧。


    自己不想讓她再受到傷害,不想再讓她重複曾經的痛苦,甚至走過想帶著她離開的念頭……


    屋外的風暴似乎更大了些,雨浪擊打在門扉上發出令人膽顫心驚的晃動聲,可看著床上安寧熟睡的姑娘,許輕舟竟覺得此刻仿佛是從未有過的安寧。


    如此場景就好像是他曾經夢中想要的未來,就是在這般一個很樸實且樸素的地方,邂逅一個溫柔善良的姑娘,最後永遠生活在一起,每日或是有早安晚安便足夠幸福。


    若不是因為這是異世界,那許輕舟應該是會追求這個姑娘的吧……


    他並未思考太多,因為勞累過度而帶來的困頓感已經有些湧上腦海。


    床被占了,他就找來一個板凳趴在床榻邊等候著這姑娘醒來,卻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沒按時睡覺,生物鍾有些十分抗拒的不想讓他再努力張開眼,也不過是在床邊支撐了一小會兒而已,許輕舟也兀自踏進了夢鄉。


    風如山夔喝林動,雷若神罰震九州。


    雖是如此大的迅風,可門外的羊與馬相互支撐在一起,擠在狹小低矮的羊圈裏竟也未被風吹走。


    如此就是真正的依靠與相守……


    屋內未點燈,可一時一亮的雷霆總是會不經意的將屋內照的清楚。也不知過了有多久,雖說感受不到風的冰冷與迅烈,可屋外的天還沒亮,迅風更是如同怪獸在止不住的咆哮。


    似乎是因為一聲響雷,床上的姑娘微微睜開眼,恍惚間覺得身體有些酸痛,肺也像是炸了般的疼,止不住咳嗽兩聲便令她痛出了眼淚。


    終於看的切真仔細,明顯這屋頂並非是住了許久熟悉的茅草屋,啞雅驚慌無措的趕忙想要支撐起身子,可待到那身上的被褥滑落,露出的就是她嫩滑的粉肩藕臂與一對豐碩可愛的跳兔。


    慌忙的用手臂遮擋住乍露春色,啞雅完全不記得發生了何時,隻記得當時外麵的雨很大,風很大,自己卻想著那人離去時的話沉沉睡了去。


    之後……


    借著雷光四下張望,啞雅一眼就看到了睡在床邊的許輕舟,更是慌忙的將被子裹得更緊了些。


    為什麽許先生會在這裏?是他把自己抱過來的嗎?


    值得慶幸的,便是許輕舟因為心力交瘁與重擔放下後的極深睡意,他並未因為啞雅複蘇的動靜而醒來,本該是失職的看護者,可此刻啞雅卻覺得屬實是不幸中的萬幸。


    若是讓許輕舟看清楚自己的身子,那以後莫不是…


    隻是淺淺一想,便讓本來促冷的她生出了些許燥熱之感,可轉念一想這衣服究竟是怎麽沒得,就更是讓這啞巴姑娘徹底羞紅了玉臉,一雙水眸不可思議的盯著許輕舟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許輕舟睡眠是極深的,甚至於電閃雷鳴與被人輕輕撫摸臉龐,他也絲毫不見半點蘇醒的跡象。


    見許同誌並無反應,啞雅膽子也逐漸大了一點,不再局限於隻是摸臉角,而是順著那眉心開始,一點一點向下滑落,從眉心骨到鼻尖,再到人中,最後再到嘴唇。


    玉指在此處停頓,水眸盯著那男人柔軟的嘴唇閃爍著些許微光。


    少頃,終究是不再管被子滑落多少,韃靼姑娘赤裸著靠近了些,在電閃雷鳴中將曾經對著碗的思念傳達給了沉睡中的人兒。


    可是也隻是蜻蜓點水般的一下,啞雅突然驚訝的掩唇起了身子,甚至坦誠與許輕舟都毫不自知。


    因為這個吻是如此的熟悉。


    熟悉的…就像在夢裏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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