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某一刻突然停了下來,但陰沉昏暗的天空昭告著這片刻的停雪不過是暴風雪前片刻的寧靜。


    估摸這場雪若是落下,最起碼能把腳踝淹沒。還好,駱駝厚縫製的帳篷已經搭好,許輕舟又在心裏給江芷蘭道了聲謝。


    篝火點燃,四個大老爺們圍著火,煮著肉湯談著話,多是那兩個比較年輕點的與許輕舟搭話,而漠老隻會在問他問題時簡單的迴答一句。


    “喂,你們在聊些什麽。”


    不甘寂寞的江小月從車上跳了下來,走到幾人身邊,放下了一個墊著棉墊的小凳子。


    “沒什麽,在聊天南海北,聊吳兄劉兄二人誰去過的地方比較多。”


    許輕舟笑著解釋了一下。


    “聊那些幹什麽,又不好玩,聊些有意思的多好。”


    “比如說?”


    “神話怪談,妖魔邪說之類的。”


    不是,你個黃花小倉鼠,怎麽喜歡這些東西,不是應該瓊瑤甄嬛嘛?


    “嗬嗬,多是人為杜撰,不足為信。”


    漠老將一根許輕舟大腿粗細的木樁輕輕一捏碎,丟進了火堆中。


    嗯?妖魔竟在我身邊?


    “漠叔也是天命者?”


    許輕舟試探著問了一下。


    漠叔沒有感情的點了點頭。


    許輕舟趕忙朝旁邊挪了挪屁股,感情自己坐在人肉核彈附近還沒察覺呢。


    “漠叔可是至聖郡排名前十的高手,江家本家的供奉的頂級強者,若不是此次詩會太過重要,才請不動他來護衛姐姐和我呢。”


    江小月如同驕傲的小孔雀,一副我家有錢,你快來跪舔的表情。


    許輕舟笑著無奈的搖了搖頭,正好補充一下天命的相關知識,於是開口問道:


    “漠叔,請問您是?”


    “武者,陣境。”


    迴答還是那麽簡潔。


    “這…陣境,是第幾境…”


    許文盲厚著臉皮問道。


    “不是吧,你連這些基本常識都不知道嗎,從哪個山溝溝裏爬出來的啊。”


    這次終於輪到江小月參團嘲諷了,許輕舟感覺受到一萬點心理傷害。


    “武者,九境,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陣境為第六境。”


    漠老照顧了一下許文盲的自尊心,許同誌在心裏給漠老點了個讚。


    “不知這九境登頂後,會是怎樣,成神嗎?”


    許輕舟很想知道。


    “沒見過,聽過的也多為杜撰,所以不知道。”


    迴答幹脆利落。


    “額,那冒昧的問一下,您老用了多少年到的陣境?”


    他有些不甘心。


    “我二十二歲開天命,命路走了七十四步,用了五十一年修到陣境。”


    漠老沒有因為許輕舟的無知而搪塞過去,反而大方的告訴了他自己修煉的天賦與時長。


    “五十一年…”


    許輕舟吸了一口涼氣,隻感覺自己一陣頭暈眼花。我可能需要修煉到第九境,甚至可能得需要成神。我…有那麽長時間嗎?母親有那麽長時間嗎?但還有其他辦法嗎?


    母親曾經…可是因為絕望…而自殺過無數次的…


    他不敢多想,可那些黑色的藥,鋒利的剪刀,細長的繩索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一連串的問題接踵而至。


    他有方法迴家嗎…


    答案是,暫且隻有這一條路…


    許輕舟伸手捏了捏圍在脖子中的圍巾,想感受到那份溫暖,卻隻感覺那隻手在不停的顫抖。


    而漠老目光稍微傾斜了一下,伸出一指輕輕點在了許輕舟眉心一瞬,那些絕望,失望,恐懼,焦慮的情緒就如同潮水般退去了。


    “你剛才,心緒波動很大,像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漠老收迴手,語氣中淡漠又帶著些許驚訝。剛剛許輕舟明顯是走火入魔了。這種情況最多存在於修煉者身上,若是一般人則會直接瘋魔掉,無一例外。但看他剛才那般,即使自己不用清心咒幫他,他也不會陷入瘋狂。而僅僅隻是點了一下,就讓他脫離了這號稱修煉之人最為害怕的災難。


    此子的心性堅韌的有些妖孽,究竟是什麽支撐著他找迴清明。


    “多謝漠叔了。”


    許輕舟站起身彎腰鞠了一躬,他知道剛才是漠叔幫助了自己。


    “沒事,坐吧。”


    漠老突然生出來愛才之心來,有意點撥了許輕舟幾言。這才讓許輕舟悄悄搞懂了武者每一境的實力有何區別。


    這下輪到當局者清旁觀者迷了,江小月還沒有搞清楚究竟發生了何事,這兩個男人之間的關係好像突然增進了不少。


    “喂,許壞胚,你從哪裏來?要到哪裏去呀?”


    小倉鼠又變成小燈泡了,破壞許輕舟與漠老繼續增進感情。


    我總不能告訴你我是穿越過來的吧,那漠老就真會以為我剛才走火入魔果然是傻了。


    “我從一個你不知道的地方來,想去郡城開啟天命。”


    許輕舟迴答的模棱兩可。


    “你一不騎馬,二不駕車,腳走之地不過這方圓千裏,能有我不知道的地方嗎!哼哼,我看你就是嫌家鄉窮,怕我笑話,羞著不說。”


    江小月本想著痛擊許輕舟,卻發現他對這番話完全免疫了。


    “的確是你不知道的地方。”


    許輕舟很肯定的迴複。


    “不可能!這天下沒有我…沒有我姐姐不知道的地方。我姐姐古今大家,詩詞歌賦,無一不知。”


    好家夥,怎麽還帶場外救援的,我舉報小倉鼠作弊。


    “額,那你知道澳大利亞,巴西,冰島,南北半極嗎?”


    許輕舟試探著問了問,因為他不確定這個世界有沒有高人踏出海,去往別的大洲環遊過。


    “澳…澳什麽?”


    江小月眨了眨眼,的確是沒有聽說過。


    “就是住著和我們不一樣的人種,他們有的是黑皮黑發,有的是白皮金發,有的瞳孔也和我們不一樣,有青藍有琥珀甚至還有綠色的。”


    許輕舟解釋道。


    “不可能,怎會有這樣的地方!你在胡說!”


    小倉鼠被啪啪打臉,氣急敗壞。


    “小月,別胡鬧,許先生所說的人種是真實存在的。”


    江芷蘭不知何時從車上下來,估計是待在車上時間久了太悶,出來透透氣。這剛出來,正好聽到許輕舟在對江小月解釋。


    她很吃驚,這個人年紀不大卻好像知道些非尋常學子應該知道的事物,甚至就連他剛所說的各個地名,人種瞳色是連自己都未曾聽說過的,所以對許輕舟的稱唿也換上了敬稱。


    “哼,姐姐,你怎麽知道他不是在胡謅。”


    江小月看姐姐一點也不向著自己,反而胳膊肘往外拐,於是鼓起了嘴。


    “有一年,我年幼之時去過皇城,正巧看到過有外藩來朝,正和許先生剛剛所說其中一種一樣,金發藍瞳。”


    “您坐您坐。”


    許輕舟看她沒拿凳子,趕忙起身。雖然好不容易把屁股底下的木頭捂熱,但還是讓了出去。


    “多謝了。”


    江芷蘭也沒有做作,姿態輕柔的撫衣坐下,並沒有半分厭惡。


    “許先生剛才所說的,其他人種是在何處得知的呢?若是書籍的話可否告知一下,我也想翻閱一二。”


    “額…沒有,隻是聽老師說的。”


    許輕舟撓了撓頭,地理老師,學生對不住了。


    “是哪位高人,竟然去過如此多的遙遙之地。”


    “額…家師沒啥功力的,估計殺雞都費勁。”


    他想了想初中高的所有地理老師,發現找不到一個壯漢出來,全是年輕姐姐。


    “哦,那某非遠遊之人是師之師,就是不知師之師…”


    “咳咳,到現在還不知道二位姓名,實在是心裏難安。”


    許輕舟趕忙打斷大倉鼠不停的套娃。


    “哼,記好了,姐姐名江芷蘭。你知不知曉這名字取自哪一篇古籍?”


    “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好名字啊。”


    許輕舟知道,這是取自《離騷》中的一句。


    “哼,看不出來,你還挺有文化的嘛!”


    江小月看沒有難住他,又是一頓撅嘴。


    “沒想到許先生竟能迴答的如此之快。”


    不才,許某書背的還是挺多的。


    “那…”


    許輕舟轉而看向了小倉鼠,隻見她像泄了氣般低下了頭。


    “我就沒姐姐那麽好的名字了,我…我叫江小月…你…你可不許笑!”


    她感覺爹娘給姐姐起名字時用光了腦細胞,於是乎花了不到三秒鍾便給自己起了江小月這個爛郡城的名字。


    “江小月?落月搖情滿江樹,也挺有詩意的呀!”


    許輕舟安慰道。


    姐妹二人眼前一亮,江小月是因為自己嫌棄了這麽多年的名字居然也有出處,而江芷蘭卻是因為她從未聽說過這樣一句詩句。


    “不知許先生可否告知,這句落月搖情滿江樹出自哪一首古籍詩篇。”


    許輕舟愣了一下,眨了眨眼。不是說古今大家,詩詞歌賦全部可知嗎?吳中四士之一張若虛都不知道的嗎?這《春江花月夜》可是享有“一詞壓兩宋,孤篇蓋全唐”之名,沒道理沒看過甚至沒聽說過啊。


    許輕舟突然意識到自己又進入思維盲區了,這已經不是原本那個世界,又或者說從秦朝之後就完全不同,之後不同的水土,風情養育的也不在是當初那批人。雖然可能詩詞又出現了,且也有不同的傳世新篇,但曾經的輝煌已經永遠消失在了這個世界。


    難道要許輕舟重鑄唐詩宋詞,文學榮光?


    他的選擇是——猥瑣發育。


    廢話,我去整那些幹什麽,文抄公能當飯吃,但是迴不了家。我媽不讓我騙人抄襲,可我媽也說過餓壞了肚子她會心疼。咳咳,以後缺錢買飯吃就去賣兩首詩吧。


    各位詩詞先賢,許輕舟小朋友在這裏謝過了。


    “落月搖情滿江樹,出自我的語…師父,嗬嗬,師父。”


    許輕舟隻得搪塞過去。


    “那請問許先生還記得全篇嗎?”


    對於文學少女,可能這些未知且優秀的詩篇文章最是吸引人吧。


    “嗯,你等著,我寫給你。”


    許輕舟從包中取出紙筆,掉在腿上就提筆寫了起來。


    江小月一臉歡喜的靠了上來,這可是自己名字升華的可能,可得看仔細些。


    “喂,壞胚,你這用的什麽筆,寫出的字還挺好看嘛。”


    “噓,別打擾我,讓我好好想想後麵是什麽。”


    許輕舟寫到遺忘處,不禁站起身,繞著幾人低頭沉吟,繞其圈來。姐妹二人看的心生疑惑,總有種他臨場而作的感覺。


    突然,思緒在現,他又坐下書寫起來。不到一會,一首《春江花月夜》被他整齊的默寫了下來,一字不差。


    “給,幸不辱命。”


    許輕舟將那紙遞給了江芷蘭,大倉鼠難以置信的接過,仔細閱讀起來。


    她越讀越心驚,越讀越癡迷,直到那句“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時已是被徹底折服。


    “許先生,這…這真的是令師寫的嗎?”


    江芷蘭有些不太相信,這一首詩篇幾乎寫滿了江月。就像是,就像是專門為了江小月這個名字量身定做的。


    “是的呢…”


    許輕舟機器人迴答。


    “那令師的名號我一定聽過,能寫出如此之作的大家,絕對還有別的詩篇。”


    江芷蘭像是智商上線了,但許輕舟感覺她是智商下線了。不是姐姐,我寫一下你稍微看看就得了,沒必要刨根刨底的吧,我總不能說是這個曆史上一個壓根不存在的人寫的。


    “壞胚,這真是你師父寫的嗎…寫的真好…”


    江小月也看完了整首詩,雖然她沒有姐姐那般的文韻功底,但詩詞的好壞他還是能品析出來。若是這首詩不能流芳百世的話,那她曾經學的那些就更不可能了。


    自己的名字以後也有出處了,《春江花月夜》,真美,嘻嘻。她的眼睛不自覺的也笑成了小月亮。


    許輕舟想說我不是,我沒有,但他知道,此時說話,越描越黑,隻能憋著氣,一臉難過。


    “時辰不早了,雪又要開始下了,兩位小姐還是趕緊迴車上吧,別著涼了。”


    吳兄見狀趕忙給許輕舟支招。


    許輕舟當然不敢再亂刷好感度,心裏默默給吳兄點了個讚,不愧是我的好隊友!


    “嗯,那諸位就歇下吧,夜裏冷,別省著炭火。”


    江芷蘭明白此時再問不出什麽,隻得帶著一臉歡喜的江小月迴了車上。


    幾人目視兩位小姐上車後,眾人一陣沉默,卻又是劉某某開口說道:


    “那咱哥幾個也早點睡吧。”


    呸呸呸,什麽叫一起睡,能不能說清楚點。


    許輕舟笑著搖了搖頭,隨著幾人,鑽進了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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