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木桶有半人高,四方形,足有一人展臂寬,那是之前蘇然用來脫粒的桶,現在盛著稻穀,近八石的稻粒堆得尖尖的。


    這個怎麽能用來洗澡呢,稻子往哪兒放?


    誠王沒有跟她廢話,直接走到穀堆旁,用竹編的簸箕把上麵一層冒尖的稻穀挖了出來,倒在了旁邊的地上,然後雙手抱住方桶的兩邊,猛一用力,竟以一人之力將好幾百斤重的木桶扳倒了!


    桶裏的穀子嘩啦滾落了下來,堆成了另一個小丘,蘇然看的目瞪口呆。


    「傷口還好嗎?」蘇然緊張地跑了過去,扒拉著他破了的衣裳。


    「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果然,原本深可見骨的傷口已經結了痂,活動已經完全不成問題了。


    「就是癢得厲害,比以往傷口愈合的時候還要癢。」


    癢就是在長新肉呐,難道空間對於傷口愈合也有加速作用麽?


    有了洗澡用的桶,誠王又拿了小鏟子,找了一小塊空地,開始挖土,蘇然好奇地湊過去,看他究竟在做什麽。鏟子有些小了,誠王使起來有些不太順手,他挖了近一尺深的土後,幹脆扔了鏟子,用雙手刨了起來。


    「別杵在這兒,去看看粥好了沒。」


    蘇然這才想起鍋裏還煮著粥,急忙跑了開去。


    粥已經熬的稠稠的了,蘇然拿出醃漬的醬瓜,用小碟裝了一小份。為了節省柴火,就把雞蛋洗幹淨直接丟進粥裏一起煮了,蘇然撈出一隻煮熟的雞蛋,剝開蛋殼,把白嫩嫩的雞蛋切成了小丁,撒上一小勺醬油,一頓簡單的飯菜就準備好了。


    蘇然拿出了唯一的一隻碗,盛得滿滿的,擱在了一旁。


    她一迴頭,誠王已經挖好了一個大坑,將打穀桶放進了坑裏,木桶就好似嵌入了地下一般。他又貼著桶的四麵挖了四條橫溝,每個洞都鋪上了秸稈,塞入了滿滿的牛糞。


    蘇然大致看明白了,誠王打算用地熱烘熱水,好讓她洗個熱乎澡。


    「這得多浪費柴火呀!」蘇然走到他的旁邊,擔憂地說,現在他們都是能省則省,可是洗個澡要浪費那麽多燃料,讓她覺得提出這樣的要求,是一件很過分的事情了。


    「不打緊,我算過了,這牛一天能拉三十多斤糞,幾天就補上了。」將一切準備就緒後,他往捅裏加了一半的水,又點著了火,看著火花慢孜孜的燃燒起來。


    這種方法熱水很慢,溫度也不會太高,但總比洗冷水澡強,他們丟下了這事兒,決定先去吃個飯。誠王走到鍋邊,很自然地將唯一的碗遞給了蘇然,自己則捧起了小鍋吃了起來。


    他習慣先吃自己喜歡吃的東西,比如醬瓜和雞蛋,等他把這兩樣都吃完後,還剩了好大一鍋粥,他隻好悶頭喝著淡白無味的湯水,每到這時,蘇然都會有些不忍心,隻好主動把自己的那一份勻出一點來給他。


    誠王把醬瓜重新放迴蘇然的碗裏,若有所思地說:「原來你是在這裏種出了貢瓜,這東西稀罕的很,當初我還納悶過,綠灣小築怎麽會有貢瓜的。」


    蘇然一聽這話就覺得不對勁:「嗯?殿下怎麽知道綠灣小築有過貢瓜?」


    她好像沒吃過幾次呀!


    「昭兒滿周歲的那天,我就發現了。」


    那一天?


    那天是因為楊錚突然闖入綠灣小築,她才失手砸了瓜的,後來……


    是桑霓!


    可能是懷疑她太久,蘇然這次第一反應就是桑霓,那天就是桑霓和娟兒打掃了殘留的瓜皮的,娟兒是何家的奸細,那麽桑霓就是誠王安插在她身邊的眼線?


    蘇然打了個哆嗦,這個男人從很久之前就開始懷疑她了嗎?桑霓是她入了王府第二天就來到她的身邊的呀,難怪他跟桑霓之間有種不同尋常的關係,蘇然又想起誠王托著桑霓的下巴,很堅定地說「她不是內奸」的場景來。


    誠王沒有再說其他話,親自把鍋碗洗刷幹淨了,打了一鍋冷水,在灶上燒了起來。


    蘇然看向誠王的眼神,漸漸複雜了起來,心頭聚集了一股怒氣,她終於忍不住質問道:「殿下對我有什麽不放心的嗎?要這樣防範我?」


    誠王看著蘇然因為憤怒瞪圓的眼睛,無奈微笑道:「你進府的第一天,就有暗衛跟我匯報,常家的小院出了一件很古怪的事,他們家的狗和牛憑空消失了,而之前隻有你迴去了一趟,」他的手一指不遠處的正在吃草的小牛,繼續說,「就是這頭吧,事有蹊蹺,我才找個人盯著你。」


    話雖如此,好像也有一部分是她自己的原因,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找來的眼線竟然是桑霓!她一想到桑霓背著她和誠王獨處,匯報她的一舉一動,就仿佛吃了蒼蠅一樣惡心,於是她生氣的重點又發生了偏離,集中在「他居然相信桑霓更甚於自己」這樣奇怪的點上。


    其實她更想問「你跟桑霓還有沒有其他不可告人的關係?」,但是又覺得這樣會顯得自己很在乎他,雖然誠王親過她,可從那次以後他們就像朋友一樣相處,也沒有戀人一樣親密的動作,連戲本子裏常寫的公子哥兒寫情詩這樣的橋段都沒發生過,那他們究竟算是什麽關係呢,蘇然舔舔幹燥的嘴唇,也鬧不清自己究竟在氣什麽了。


    鍋裏的水很快就沸騰了,誠王把燒好的開水倒進了木桶中,用手攪了攪,感覺還差那麽一點兒,最後他拿來小鏟子洗洗幹淨,將燒的滾燙的鵝卵石也放進了水中,這下水溫剛剛好了。


    「可以了,要快點洗。」


    一聽可以洗澡了,蘇然就把煩心事瞬間放到腦後了,現在洗澡最大。


    誠王很自覺地背過身子,走到草窩裏躺了下來,用胳膊蓋住眼睛睡覺了。蘇然撓了撓發癢的胳膊,這樣艱苦的條件下也不能再要求什麽了,確定誠王什麽也看不見後,也不再猶豫,三下五除二脫了衣裳,入了溫熱的水裏,水麵上升到她的腰部,她滿足地歎了一口氣,迅速搓洗了起來,不一會兒,一桶水就被攪得渾濁了。


    聽見水花的聲音,躺在一旁的誠王吸了一口氣,捂著眼睛的胳膊筆直的僵硬著,他強迫著自己將眼睛閉得更緊,眉間都皺成了一個「川」字。


    洗完了身子,蘇然把頭發散了開來,一隻截斷的短箭被她放在一邊的地上,這還是前幾天被刺客射|進她頭發的那隻箭,已經被誠王取下了箭頭,因她不會自己攏發髻,就用這個當做簪子固定頭發了。


    將自己打理幹淨,蘇然才覺得自己總算活過來了,她擰幹手巾,看看誠王還在睡覺,便安心地站了起來擦拭身體,誠王是個正人君子,蘇然對於這一點還是很信任的。


    擦幹身子後蘇然就有些犯愁了,她沒有換洗的衣服。原來的衣裳都已經髒得不忍直視了,再穿上去不就白洗澡了麽,她現在麵臨了一個兩難的選擇,是穿幹的髒衣服呢,還是穿洗幹淨卻濕的衣服呢?


    最終她還是一股腦兒地把衣服丟進了澡盆裏,蹲在旁邊搓洗了起來,說實話,光著身子做這件事還是挺害羞的,蘇然又忍不住瞟了一眼誠王,見他還是原來的樣子,一動不動都快成了雕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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