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裹著蘇然便轉身離開了,已經哭蔫兒了的蘇然跟著他亦步亦趨,藏在鬥篷內的手不自覺地揪住了他的棉袍,還未走出幾丈遠,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連連呐喊:「姑娘……」桑霓急匆匆跑來,手裏拿著一件素白鑲毛鬥篷,喘著氣兒跑到他們跟前,將衣服抖落開,眼梢輕輕一瞥誠王的臉龐,麵帶微笑道:「天兒這麽冷,披著蓮蓬衣再出門不遲。」


    蘇然這才反應過來她還呆在誠王的懷裏,像觸電般逃了出來,神思也清醒了一些,迴想起剛剛誠王的一番動作,如墜冰窖,那樣曖昧的動作,自己的清譽算是毀了吧,她打了個顫兒,對誠王道:「殿下要帶我去哪裏?」


    誠王頭也沒轉就一把拽過桑霓手中的鬥篷,朝她一揮手,示意退下,桑霓垂著眼,恭敬地行禮退下。


    待隻剩下他們二人後,誠王展開鬥篷,親自替蘇然披上,還細心地戴起兜帽,替她理了理額前細碎的劉海。


    「有些話,我想單獨與你說說。」誠王映著雪光踏出腳步,在鬆軟的雪地上留下一排腳步,蘇然靜靜地跟在他的身後,聽著他低沉渾厚的嗓音,心跳卻漸漸加快。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恩師離世,我心中所痛亦不比你少,隻是……此事牽連甚廣,今後的日子怕是更加艱難,你可懼怕。」


    蘇然虛弱一笑,有氣無力地搖搖頭,聲如蚊吟:「我已沒有什麽可以再失去的了。」


    「那麽,事到如今,我也不該再對你隱瞞了,」誠王慢行的身子突然頓住,蘇然沒有刹住,輕輕撞上了他的後背,誠王轉過身來,在蘇然詫異的眼光中執起她的雙手,眼神裏洋溢著一股光華,「老師早前就在書信中明言,將你許配與我。」


    一聲驚雷在蘇然的腦中炸開,嫁給眼前這個男人?!


    蘇然不禁深吸了一口氣,緊緊咬住了下唇,此時她的心理活動十分複雜,雖然她明白自己對誠王是有一些好感的,但這份情感還遠遠沒有到以身相許的地步。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爺,或許心中還有雄途偉業,而自己隻是個無依無靠的孤女,甚至還沒有一個光明正大的身份,這樣懸殊的地位,當她嫁給他之後,她憑什麽獲得幸福?又憑什麽給他幸福?


    蘇然可不是頭腦一熱,為了愛情不顧一切的小女生,在重獲了寶貴的生命後,她比以前更加珍惜來之不易的生活,更加珍惜自己。


    隨著理智的迴歸,蘇然有些不太情願地抽了抽手,誠王見她這般反應,薄薄的嘴唇抿得緊緊的,刀削般俊美的麵部線條一點點僵硬了,原本存在於眼中的一絲脈脈溫情,頃刻間蕩然無存。


    在強大的壓迫感的籠罩之下,蘇然不敢與他對視,低垂的腦袋快要貼到胸口上了,還握在他手心裏的手指輕輕一動,近乎耳語地說了一聲:「抱歉」。


    軟弱的語氣讓誠王皺緊的眉頭略微有些鬆動,他勉強浮現了一絲笑容,將蘇然拉近到自己跟前,柔聲說道:「我知你在擔心什麽,身份的事情你不必擔心,我會安排妥帖的,定會護你周全,隻是,頭兩年要委屈你些,待你生下一兒半女,我便向父皇請旨抬你為側妃,屆時……」


    一陣清明劃過蘇然的腦袋,是了,側妃,若是嫁給了他,這大概是最好的結局了。


    蘇然這才清晰的認識到,對婚姻和愛情的認知,他們根本不是一個層麵的,鼓臊的內心漸漸寂滅成灰,蘇然迅速抽迴了手,說道:「殿下您想多了,」說完這句才發覺似乎太失禮,又稍稍軟化了口氣,試著為剛剛的反常修飾一番,「我的意思是,家父的遺命,隻是因為對我的愛護和牽掛,但倘若我有能力自力更生……」


    「荒唐,難道你還打算拋頭露麵養家糊口麽?」誠王打斷了她的話語,口氣裏含著隱忍的怒火。


    「殿下,如蒙殿下不棄,我會信守對娘娘的諾言,細心照料小世子,視如己出,」蘇然抬起頭來,一掃剛才的怯懦,毫無畏懼地說道,「若殿下不喜,我也會先行離開……即使我不能肆意逍遙地活過,也希望過上平淡的生活……公侯王爵之間的彎彎繞繞,我是不想沾惹了,畢竟家父也是因為這些,才受了牽連,落得這般下場……」


    蘇然點出了埋藏在心底的話,頓感輕鬆不少,她對著茫茫蒼穹,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微笑地看著誠王,明亮的雙眸早已沒有了悲傷萎靡,仿佛突然間變成了另一個人,誠王的視線久久地膠著在她的臉上,第一次的,他的心裏產生了一種空虛般的心慌。


    「今夜能與殿下暢聊心中所想,是我的榮幸,即使殿下認為我是不忠不孝之女,我也無怨無悔。」


    「你太要強了,這世道不是你一個女子就能撐起門戶的!」


    「謝殿下忠告,我一定會銘記在心的。」


    蘇然的頑固讓誠王的心氣愈加不平了,可常年征伐的經曆,也讓他養成了堅毅的心誌,對自己認定的事情,他也有著超乎常人的執著。


    誠王粗粗歎了一口氣,緊緊握住蘇然的手,拉著她往迴走:「此事暫且擱置,待你及笄還有一年時間,過完年再議吧。」


    看來,誠王也很懂「擱置爭議,求同存異」的八字方針嘛。


    誠王的固執讓蘇然有些頭疼,但她覺得短時間內說服他是不太可能了,畢竟她的這些想法,在他看來太過荒謬了吧。而她敢提出這些無理的想法,不過是倚仗誠王作為一名君子,以他的修養,他的驕傲,不會允許他對一個弱女子用強。


    隻是,誠王也提醒了她,及笄的事情已經迫在眉睫,而目前的她無依無靠,吃穿用度都還依賴誠王。剛剛她還大言不慚地說要獨立自強,如今卻連養活自己的資本都沒有,如果真的被人掃地出門了該如何生活?幾個月以來的安逸讓她幾乎喪失了奮鬥的動力,看來必須行動起來了,蘇然迅速審視了一遍自己的處境,決定給自己製定一個比較靠譜的目標:存嫁妝!


    是的,既然想過上平淡的生活,嫁妝便是她未來幸福的重要保障,她可沒想過一輩子不嫁人,而她給自己規劃的最理想的未來,就是找個老實可靠的男人,小兩口踏踏實實地過日子,一起掙下個小有薄產的家業,日久生情,老來為伴,子孫繞膝,安度晚年。


    但是身邊的這個男人,蘇然輕輕瞥了一眼,微微歎了一口氣,雖然這個男人出類拔萃,魅力非凡,能滿足一個女人的所有幻想,但他是個有野心的皇族子弟,他的婚姻永遠不會單純,這樣危險的人終究不是良配,嫁給他注定會麻煩不斷,愛上他注定會痛不欲生。


    綠灣小築的燈光依舊通明,蘇然站在門前的石階上,淡淡的燭光勾勒出暈黃的輪廓,誠王目不轉睛地看著她,眼神深邃。蘇然的頭壓得低低的,簡單地施了一禮,轉身告退。


    自始至終,誠王也沒有再說出第二句話,他默默地注視著蘇然的背影從他的身邊一步步抽離,半闔的眼皮微微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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