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半年前,有人告訴她,池南的夫婿會是一個頭紮汗巾、腰束麻布的山野男子,她當時一定會將那人押入天牢,抄家問斬,讓他做永世鹹魚,不得翻身。


    可如今事實近在眼前,她能做的隻有……撫額……


    朱富一路上心情忐忑,這裏的每個人都告訴他,他的親親媳婦竟然是位公主,這可怎麽辦才好呀?媳婦會不會就此嫌棄他,不要他呀?不行,他可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進了元陽殿,行禮什麽的,朱富是斷然不會的,環顧一圈後,終於看到了親親媳婦,憨憨一笑,便徑直向她走去。


    「春空,我可見到你了,我跟你說哦,就算你是公主,你也是我媳婦,我是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他這個人向來實誠,心裏怎麽想就怎麽說,學不來拐彎抹角,他心情緊張的等待著媳婦的迴答,黝黑的鼻頭沁出了細密汗珠。


    池南公主抬頭看了他一眼,竟然破天荒的微微一笑,衝他點了點頭。


    朱富得到媳婦的迴答,高興極了,當即便將媳婦一把抱起,旁若無人般轉了幾個圈圈才肯甘休。


    公主也彷佛已然習慣了他的這種熱情表達方式,竟也任由他這般親昵。


    朱富放下了心頭大石,情緒也漸漸放鬆起來,「媳婦,我餓了,也渴了。」


    他隻有在有事的時候才會叫她的名字「春空」,平日裏他總是習慣稱她為「媳婦」,叫著親切,嘿嘿。


    池南公主將先前自己喝的茶水遞給了他,朱富不管不顧一通的牛飲,擦了擦水漬,又開始摸肚子。


    池南四周看了看,起身走到瓊光太後身側,將奉於太後的那幾盤精致點心拿過來遞給朱富。


    太後被發生在眼前的溫馨畫麵震驚住了,不是她這個做母後的蓄意詆毀自家女兒,但在她的印象裏,長公主池南可以說是帝國最懶,能坐著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有時候懶病犯了,就連吃飯都是直接省略的。


    如今她竟然為了一個男人親自動手?而且還是那樣的一個男人。


    太後再次撫額……然後,忍無可忍的爆發了。


    她從鳳椅上跳起,去到池南麵前,抓著她的胳膊,痛不欲生道:「南兒,我的兒,你這是怎麽了呀?快告訴母後,你是不是受人威脅?是不是中了他的妖法?是不是被他抓住了小辮子?你告訴母後,你說呀,快告訴母後。」


    池南公主吊起眼梢,冷冷看著瓊光太後的激情演繹,欲言又止,終是沒有說什麽。


    就在瓊光太後受不了女兒不理自己的事實,準備進一步進攻的時候,一旁的豬肉駙馬張開滿是沒嚼碎點心的嘴,「娘,你就別再問她了,春空不愛說話。」


    娘……瓊光太後眼角微抽,越發覺得這位駙馬欠揍……


    「不愛說話是什麽意思?哀家可是她的母後。」太後放開女兒的胳膊,指著狼吞虎咽的朱富質問道。


    「娘,我當然知道你是春空的娘,但她不愛說話嘛,您有什麽事兒,問我就好了,我幫她說。」


    太後氣結,「你!哎喲,氣死哀家了,好,那倒是說說,你跟公主到底是何關係?」


    朱富實誠,「她是我用花轎抬進門的媳婦呀。」


    太後疑惑,「你們……如何會成親的?」


    朱富迴想,「村長說的媒。」


    太後一窒,「不是!她……如何會答應與你成親?」


    在瓊光太後想來,眼高於頂的池南之所以會嫁給這個鄉野村夫,肯定是有什麽不得已的苦衷。


    朱富無辜,「大概是因為我們村裏其他男人都成親了吧!」


    太後一口氣沒上來,鬱結良久後,又重整旗鼓問道:「哀家是說……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朱富眨眼,「那一日風和日麗,晴空萬裏無雲,我正在喂豬,她就出現了……」


    太後崩潰,「……」


    「呀,太後又要暈倒了。」


    在宮人的攙扶下,敗北而歸的太後迴到了她的鳳椅上休養生息。


    皇帝膩在姊姊身旁不肯離開,側目看著眼前這個無禮至極,又榮獲姊姊多番照顧的男人,心頭酸楚一片,迴想從前縱使自己再如何耍脾氣,都沒能讓姊姊心甘情願為他拿過一樣東西。


    就連那糖果子,都是姊姊為了引誘他去國學老師那裏聽課才做的,如此比來,他這個一國之君兼親弟的身分,還不及這樣一個渾身髒亂,臭不可聞的山野村夫?


    想及此,天孝帝覺得委屈極了,連帶看朱富的眼神都怨憤起來。


    池南耐心的坐在一旁,待到朱富快吃完的時候,才揮手招來了白發玉卿,他是公主的家臣,自公主成年開始,他就被選中做了公主的貼身護衛,這迴公主失蹤,迴朝第一個找的就是他,可見對他的信任。


    池南在玉卿耳旁低語片刻後,玉卿便領命出了元陽殿。


    無奈的看著正在用人參調氣的母後,一派悠然懶散道:「駙馬之事已成定局,絕無更改之可能,從今往後,朱富便是名正言順的大駙馬,享五品祿,暫使其任職律勤館。」


    皇帝與太後二人對視一眼,均覺得這位橫空出世的「大駙馬」可疑之極。


    律勤館向來是各朝駙馬們任職的部門,但每一位進入律勤館的駙馬,都是經過五學四堂的試煉之後才獲得進入的資格,而這個村夫何德何能?


    太後立刻提出了反對意見,「不行,他來曆不明、資質駑鈍,何以入律勤館?哀家不同意。」


    池南瞥了一眼太後,「朱富的來曆就是大駙馬,不入律勤館又該去哪裏?」


    太後一時語塞,心中覺得豬肉駙馬最適合去的地方就是飼馬司,但對著池南的冷眼冷麵,她終是沒敢說出口。


    就在太後稍顯猶豫之際,隻聽池南又道:「本宮掌攝政權,失蹤這段時日,多受駙馬照拂,心存感激,故有此決定,此等小事,還望太後莫再費心。」


    太後緊咬下唇,滿腹委屈,眼淚在眼眶中打轉,這就是她從前放在掌心疼愛的小乖乖,如今竟然懂得利用攝政大權來壓她了,這……這接下來的日子可怎麽過呀……嗚嗚嗚……


    離開了半年,朝堂內各項事宜雖不需事事親為,但也足夠池南忙一陣子了,從元陽殿出來,幾位老臣便聞風趕來,一番深情並茂的演說之後,她便被火速請去了軍機處。


    朱富來不及跟媳婦告別,在宮婢的帶領下去了公主府,他知道,親親媳婦是去忙正事,自己沒本事幫她,就絕不能給她添麻煩。


    一路上轎輿顛簸,雖說有些不適應,但朱富也試著克服了。


    公主府坐落於與皇城緊挨著的一所宅院,與皇宮的富麗堂皇相比竟毫不遜色,牆體是雪白的背景,各處均繪滿了盛放的桃花,嬌豔欲滴,引人入勝。


    朱富走下馬車的那一刻,就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了,他情不自禁的走到那些栩栩如生的桃花前,觸手撫摸。


    「公主喜愛桃花,先皇便命人請來繪花的一級國手興平居士,將公主府牆裏牆外都繪製出這滿園春色。」


    公主府的管家嬤嬤早就收到了玉卿傳來的消息,早早便率眾人等候在公主府外,如今駙馬出現,便恭敬的緊隨駙馬身後,詳細解說道。


    朱富如癡如醉的撫著牆體上的桃花,他不懂畫技、不懂色彩、不懂恩寵,隻是覺得漂亮極了,觸手也是涼滑無比。


    「真漂亮……」他發出了由衷的讚歎。


    管家嬤嬤點點頭,心想這位駙馬爺也不似宮裏傳出來的那般上不得台麵,正欣慰之際,卻聽朱富又道:「摸上去就好像媳婦兒夏天最愛吃的涼粉。」


    「……」管家嬤嬤嘴角笑容有些僵硬。


    「切成塊塊,拌點醬油,媳婦兒能吃上一整碗呢。」


    朱富渾然不覺前後兩者不在一個比較平麵上,兀自說著,到最後想起媳婦兒的模樣,又憨憨傻傻的摸頭傻笑起來,這一行徑,使公主府內外仆從對這位橫空出世的駙馬爺印象非常深刻。


    連著好幾日,公主都在軍機處忙著,未曾迴過府,朱富每日在府中做著一些能力所及的事情,除了有些想念親親娘子,並不覺日子有多難過。


    剛劈完幾擔柴火,膳房的總管就湊上來跟他要水,朱富還未坐下歇息片刻,又得拿著提桶去挑水。


    管家嬤嬤在府內找了一圈之後,終於在後院找到了朱富的蹤跡,見他滿身是汗,剛穿上的華服也滿是髒汙,不禁蹙了眉頭,但畢竟是侍候公主的老人了,表麵上並未叫人察覺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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