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為什麽不去救他,不止是陸遠,還有更多人被困在下麵!”


    左右的侍衛拉住了闖進指揮官帳中的清江,麵前的武陶卻隻是冷著臉。


    “你也看到了,我們走出大霧區的那一刻,那些水汽就已經開始從地下往上升。我們沒法在這樣的環境下進行救援!”


    “那現在呢?”清江怒目圓睜,“人也上地了,你也縮迴自己的地盤了,隻要派幾個人守在那,等著霧散掉不就好了嗎?”


    武陶仍是搖頭,“我們沒法承擔更多風險了,大霧區已經出現了異族,我們的行動恐怕已經被地下的家夥發現了,敵人在暗處正在湧來,我們的陣線,我們的人力,沒有更多空餘了!”


    清江咬著牙,身體仍然在兩邊護衛的壓製中掙紮。


    “我真該把那毛怪一槍崩死後丟進窟窿裏!你這次都做到了什麽,拿著一個所謂的怪物屍體送去研究將功贖過嗎?”


    “首先,感謝你為軍隊的付出,為我們留下了一個珍貴的異族樣本。”武陶走近清江,緊貼著對方的額頭,“其次,不要忘了你們倆的命是誰給的。就算你沒有拔槍,我也會把那畜生的屍體拖迴來。你現在在軍隊裏,做好你該做的事。”


    “武陶!”


    清江的怒吼聲伴隨著自己的身軀被推到了營帳外。


    ...


    曹誌把軍刀豎著握在手中,用目光環視過周遭的每一個人,隨後輕輕放在了四個人麵前的地板上。


    他什麽話也沒說,隻是細細地盯著那柄刀。


    終於,安石升率先按耐不住,將那軍刀拿了過去,撬開了自己的罐頭。


    “抱歉長官,我借用一下。”安石升說著,把已經使用好的刀遞給了身旁的陸遠。可陸遠並沒有接過,反而把那把刀遞給了一旁的馬小。


    “啊...謝謝。”馬小接過後也嫻熟地撬開了罐子,直到最後才輪到陸遠。


    隨後曹誌的目光又看向了眼前燒開的水,陸遠察覺後,便將鐵盒子從酒精上移了下來,待水冷卻到足夠溫度後,率先倒在手捧裏喝了一口。


    “哎,你怎麽不讓長官先喝!”石安升忙說道,可眼前的曹誌卻似乎並沒有怒意,他眼看著陸遠喝下,隨後奪過那個鐵盒子,將裏麵的水一飲而盡。


    曹誌將鐵盒子隨意地丟在了地上,隨後走向了洞口,接著淡淡補充了一句:“你們想喝就拿去用吧,趁火還沒燒完。”


    陸遠看向曹誌的背影,心想方才留的神仍然沒錯,曹誌仍在試探著周圍的人,尋找那個可以控製,可以信任的人。


    “從我加入軍隊的那一刻起,就隱隱察覺這裏的人心並不在一股繩上。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圈子,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心思,僅從乾惟賢上就可見一斑。諂媚者,陰謀家,無為之人...”


    陸遠望向那漆黑的天頂。


    “這片洞窟裏,最可怕的到底是什麽,是那些黑暗裏的未知,還是眼前模糊不清的人心?”


    十二個小時後——


    陸遠獨自坐在水邊,他很慶幸自己能在此處尋到一個清淨之地,在這裏,他可以聽到上方傳來的聲音。可遺憾的是,大霧早已散去,但等待的救援卻杳無音訊。時間在他的腦中已經失去了概念,上一個罐頭帶來的微小的飽腹感已經完全消失。腸道的痙攣讓陸遠不得不站起身,他準備走迴洞穴內,卻在臨門一腳止步,他聽到了內部傳來馬小與安石升的交談。


    “過去很久了吧,霧都散了。”那是一個細軟的聲音


    “是啊,我肚子好餓。”那是一個含糊的聲音。


    “哎,也不知道我救人是對是錯。”


    “安兄,你這是什麽意思啊?”


    “我們還不知道要呆多久呢,這裏雖然有水,可吃的終究是很難找啊...多一個人就多一張嘴,我們哪有更多的吃的。”


    “你你你,話可不能這麽說!”


    “哎呀,我隻是抱怨兩句,我又不是說我後悔救了你。我隻是怕,你看,隻有曹誌長官手裏有吃的,我們那麽多人,到時候還能分到一杯羹嗎...”


    “這...”


    陸遠正聽著,肩膀卻突然被一隻大手按住了,陸遠迴頭看去,嘴裏不由自主地喊出:“曹...曹誌長官!”


    洞窟內瞬間沒了動靜,曹誌皺了皺眉,一言不發地從陸遠身邊經過,往洞窟裏走去了。


    ...


    四人重新又坐在了地上,一如開始那般,曹誌從背包裏取出了一個罐頭,熟練地用軍刀撬了開來,張口便吃了起來。


    三人看向正在大快朵頤的曹誌,卻是一句話也不敢說。


    馬小咽了口唾沫,卻迎來了曹誌有意無意的一瞥,待曹誌吃完將那罐頭扔在地上,他才看向眾人,隨後默默地從背包裏取出一個罐頭,丟在了三人眼前。


    “糧食不夠了,這是你們的。”


    曹誌淡淡地說道,這次卻是連軍刀也沒給便徑直出去了。


    三人看著眼前那唯一的罐頭,卻是沒一個敢先動,隻有安石升率先舉起了手,開口道:“那個,我包裏有一些螺絲刀,可以開罐頭!”


    安石升說罷,隨後從包裏取出了一把一字螺絲刀,插進了罐頭蓋裏,輕鬆地將其撬開,肉香味從罐頭內飄出,馬小的眼睛瞬間便緊盯住了裏麵的肉塊。


    安石升看了一眼身後的洞口,確定外麵沒人後,才憤憤地說道:“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讓我們都聽他的!”


    可馬小早已餓得受不了,“罐頭是人家的,給我們也都是好心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我們先分了它吧。”


    陸遠一言不發地看著安石升,卻見對方的模樣有點尷尬,他方才那般說辭並沒有引起人的附和,問題又迴到了手中的罐子裏。


    “我來...”安石升剛想說,可陸遠卻在此時發了聲。


    “三等分吧,安石升兄弟手裏有工具,讓他分吧。”


    馬小讚成地點了點頭,安石升有些沮喪地撓了撓臉,隨後將罐頭裏的肉塊一勺又一勺地放進鐵盒子裏,將食物左右分成了肉眼可見均等的兩份。


    安石升自己捧走了那一個罐子,隨後補充道:“我沒多拿啊,我這邊湯水多點,看著多而已。”


    陸遠沒說什麽,隻是擺了擺手示意馬小先吃自己那份,自己最後再吃。


    馬小將那鐵盒子端起,肉塊順勢滑進他的嘴裏,但在那縫隙中,陸遠仍然看到了對方試圖將自己那邊的肉汁多往馬小那邊傾倒過去一些。


    馬小吃得很快,很幹淨,輪到陸遠的那刻,盤子裏的湯水已經幾乎幹了,陸遠拿起鐵盒子搖了搖頭,隨後走向了池邊舀了碗水,拿起剩餘的固體酒精燒作了一碗肉湯。


    馬小聞著肉香味,看著陸遠仍是眼饞,卻又不好意思,無意中瞥見了先前曹誌落在角落的那一盒吃完的罐頭,便饑不擇食地拿了過來,舔著裏邊的碎渣。


    陸遠瞥了馬小一眼,低下頭繼續喝湯。


    ...


    三天,已經整整三天。陸遠一行人仍然被困在這洞中,曹誌分給他們的食物已經完全不夠吃,直到昨天,他們徹底斷了糧。曹誌整夜坐在洞窟裏,守著自己那個背包,使喚著士兵們給他燒水做事,可陸遠也難得出來,那日漸空癟的背包裏,已經不剩下多少吃的了。


    陸遠隻覺得日子越發難熬,腦子一天比一天麻木,那時刻籠罩在頭頂的黑暗逼得他發瘋,他坐在池水邊看著眼前的大霧,用手在地上打著拍子。


    “九千七百二十五。”


    大霧在眼前慢慢變得稀薄,陸遠的眼中泛出一絲光亮。


    “九千七百二十五!九千七百二十五!隻要九千七百二十五秒,這個霧就會散一次,再過九千七百二十五秒,就又會生成!我懂了!我懂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陸遠大笑著,卻被洞窟內傳來的粗暴聲音打斷了。


    “你瘋了?”那聲音來自曹誌。


    “你知道有什麽用,你出不去,他們不會來!”


    陸遠沉默著,他摸向自己的下巴,卻是思考著自己會不會是數錯了,或許那個數字是上萬的,或許霧從來沒有散過,不然救援隊怎麽會不來呢。


    “對了,肯定是因為我已經不是陸遠了,所以才數錯了!陸遠沒有那麽多胡子,我現在...我是曹長官啊!原來如此,因為是曹長官數的,不是陸遠數的,所以陸遠數錯了!”


    陸遠顛了似的跳了起來,隨後踩著水花興奮地跑進池中,他潑灑著水,盡情地嬉戲著,狂笑著,卻不小心失足跌倒了過去,待陸遠再爬起來時,眼前的陰影卻吸引了他的注意。


    “咕?”


    “咕嘟咕嘟。”


    “咕嘟咕嘟?”陸遠模仿著對方的聲音。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陸遠向前走去,一邊嘟囔著嘴,卻看見眼前那碩大的身軀正趴在水塘邊。


    “你是什麽?”陸遠問道。


    那身體的頭顱卻突然從水裏抬了起來,帶著血絲的雙眼死死盯著陸遠。


    “餓啊,餓啊!”馬小看著陸遠,對方卻迴應著一個癡傻般的笑。


    “我喝水,喝水,要喝水!我餓!不喝水我填不飽!”


    “喝水就不餓了?喝水!”陸遠高唿著。


    馬小見得陸遠變成了這副蠢樣,直搖頭,隨後突然抽了抽鼻子嘔了出來。


    “你怎麽啦?你怎麽啦?”


    馬小怒睜著雙眼,視線卻瞥向另一邊。


    “這水,有怪味!不對,不對!”


    陸遠嗅了嗅,空氣中的味道似乎確實與之前有所不同。


    馬小走下水池,向著黑暗處走去,隨後一聲悶重的聲音響起,馬小像拎起什麽巨物似的從黑暗中抬出了一個人。


    “什麽東西?”陸遠湊上去看,眼前卻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不認識。”馬小喘著粗氣,“死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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