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陶急匆匆地來到了幻獸實驗室,技術人員早已忙碌作了一團,但武陶並沒有時間和那些來來往往的人們打招唿,他的目光在川流的人群中搜索著,很快便找到了那頭醒目的紅發。


    武陶來到琰的身邊,用手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正在與院長談著話的琰迴過了頭。


    “武陶長官。”


    武陶麵不改色,語氣卻相當急促,“能完工嗎?”


    琰和院長自然知道武陶是為了什麽而來,可這個年邁的實驗區負責人卻為難地搖了搖頭,隨後看向了身旁的琰。


    “抱歉,武陶長官,時間太趕,白靈的損傷實在太過嚴重了,修複工作實在趕不上行軍了。”


    “我要問你們的院長,要你們的負責人親口告訴我。”武陶顯得有些慍怒。


    就站在琰身旁的院長無奈地歎了口氣說道:“武陶長官,就算你問我,我的答案也會是和一樣的。沒有別的可能性,琰現在已經是我的話事人了,他的話就是我的話。”


    武陶那充滿慍色的臉上閃過了一絲疑惑,“什麽?話事人,你別告訴我你在這個節骨眼上,提拔了這樣一個新人。”


    “您也知道的,武陶。”院長撫了撫自己的眼鏡框,“科研隊伍的人手一直很緊張,員工與員工之間的差距更是誇張。你知道我是一個嚴苛的人,但不得不說,這些日子,琰確實幫了我很大的忙,負責處理了很多工作。我把很多項目獨立交給了他,他也確實把這裏緊張的產能緩和了不少,隻是我任命了他當我的助手,沒有別的意思。況且,實驗區的事,您也不該插手...”


    “好了好了!”武陶打斷了院長喋喋不休的解釋,“我沒那麽在意實驗區的人員變動,這本就是你負責的,但我不希望科研人員把精力放在這些浪費時間的安排變動上,你知道我們的時間一直很緊張。”


    “進行人員的調動無可厚非,這也是優化效率的一環。”


    武陶知道自己隻是因為急切而變得有些蠻橫,他也知道眼前的院長不會攻計於那些煩人的權術而怠慢了科研進程,隻是武陶太想要一個渺茫的可能,倘若他們目前並沒有完全投入到白靈的修複工作去,那麽說不定其實仍然有時間與餘力。


    但武陶也知道這是一種無端的詆毀與一廂情願。


    “遠征期間,白靈肯定無法動用了,武陶少校,但是我們已經在最快時間內修複了利維坦,它仍然可以上陣。”


    琰的話多少撫平了一絲武陶心裏的那不甘的情緒,但是這本就在武陶的預期內。


    “修複工作很完美,我們昨日深夜就完成了利維坦的相關工作,但白靈的狀況糟得多,多給一天甚至也來不及。抱歉...”


    武陶還是死了心,他長出一口氣,整了整自己的軍帽,撂下一句話便再次急匆匆地走了。


    “白靈的駕駛員可是你的好兄弟,要是失去了幻獸的庇護,身處危險的隻會是他。”


    琰看著武陶消失在人群中,聳動的人頭遮住了他異樣的目光。


    “我知道。”琰的聲音細不可聞。


    ...


    平日裏,陸遠透過自己臥室的窗看向那漫天的飛沙時,並沒有太多感觸,隔著一道厚厚的玻璃板,連砂石敲擊在其上的聲音都幾乎被完全隔絕。


    陸遠曾經隻把這異樣的天氣當成一種景色,沙暴天在這個星球並不罕見,隻是,沒有人願意在會產生沙暴的裸露平地建立那脆弱的聚落,但集團軍的哨站不會遵守這個自然法則。那一座座碉樓與巨構屹立在沙暴掃過的平原上,防塵障閉環成一道天幕,將方圓十裏的城鎮包裹在它的庇護下,殘漏的風沙吹打著挨家挨戶的門窗,但它們的訪問無一例外被拒絕。


    可當陸遠第一次走出軍營,離開那被保護著的人類基地時,他才感受到了自然力量的可怕。正午的烈日可以在數個小時內殺死一隻暴露在其中的動物,而這樣猛烈的風暴轉瞬間就可以吞沒任何一個人類。


    沙子如瀑布一般打在裝甲車的擋風板上,車胎在泥濘的的沙海中艱難的前進著,一旦離開基地三百米遠,那為他們指路照明的信號燈就會被吞沒在黑暗裏。此刻,所有人唯一可以信賴,可以跟隨的,便隻有那風沙中前進的巨大陰影。風暴在它們的身軀上被撞個粉碎,它們無阻地從肆虐的天災身下漫步而過,幻獸軍隊為身後的行軍車隊們開辟著道路,在死亡的龍卷中屹立不倒。


    陸遠本來應該也是這開辟道路的一員,隻是他的白靈在行軍前無法修複完,第一次的遠征就帶給了陸遠沉重的不安。


    沒有幻獸的駕駛員將被迫加入步兵隊,與普通的陣線兵在一起作戰,負責危險的地麵任務,盡管武陶仍然允許他呆在幻獸指揮車隊內,可一旦抵達指定地點,陸遠就不得不親自下場了。軍隊裏的每個人都要發揮自己的作用,這場遠征關乎這裏的未來,武陶不會容許出現任何一個閑人。


    龐大的軍隊浩浩蕩蕩地開過一望無際的沙地,經過數個小時的跋涉,他們終於從風暴中走出,此刻他們的位置已經距離軍營很遠,而越過那座山峰,便會徹底離開集團軍的管控範圍,前方將是未曾有人踏足的新世界。


    入夜,武陶命令軍隊在山腳下紮營。厚七層纖維織成的防風營帳提供了最大程度的保暖。


    武陶在燈光裏坐下,被耀映的臉龐上布滿了皺紋。


    他摩挲著手中的厚皮紙,仔細看著琰交給自己的地圖。


    這是琰手繪的,從前哨站出發可以前往蟲巢的路線圖,也是琰最開始秘密交給武陶的一張。沒有電子圖像,琰是唯一一個知道路線的人,總部的電子拷貝精確度不會比這最原始的文件更高了。那密密麻麻的標注與與複雜的地形分布讓武陶看得額頭生疼,這張地圖確實足夠詳細,詳細到進入洞口前的每一步,武陶都可以在這裏找到答案。


    但令武陶更佩服的是琰的大腦,他到底是怎麽做到把這方圓數千裏的地形全部記在腦中並且完美地複刻出來的呢?


    武陶並不相信琰,所以當他聽到院長給琰升職時心裏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似的。他的所有背景都是空白的,幹淨地嚇人,甚至琰這個名字武陶都不願意去相信。


    可這張地圖是那麽精確,精確到在沙暴中前進時,武陶隻要跟著上麵的路線走,依然能準確無誤地到達自己現在的位置。


    “如果後麵的內容都是他瞎掰的,那麽前麵的內容也不會是真的。”


    可那座山,地圖上那座分割著集團軍管轄區的山脈就橫攔在武陶眼前,武陶心裏涼嗖嗖的,他覺得這張地圖好像長了一對眼睛,琰似乎在什麽地方偷偷注視著他們,把他們的位置看了個透。


    “可怕。”武陶合上了厚皮紙,決定不再去思考那些沒有答案的問題,這是呆在集團軍轄區的最後一夜了,離開此地以後,所有的支援與補給將會斷開,所有的信號頻段將不再接受域外的傳入,武陶所部將孤軍奮戰,直至其它部隊與他們匯合,而武陶爭取的這先發的數十天優勢,也是他為自己軍部爭取的一場賭博。武陶隻信任自己,要想從那些居心叵測的其它集團軍最高長官手裏爭取到一點好處比登天還難,機會隻能掌握在自己手裏,未來現在就擺在武陶的眼前,隻有他才能完成自己的大義。


    想到這,武陶裹緊了自己的大衣,輕輕撥開了厚厚的營帳,瞄向了晚風中的夜。山巒起伏消失在灰暗的底色裏,沙地被月光染成了銀色,帳外毫無意外地空無一人。篝火已熄,隻餘殘煙。


    武陶的腳步慢慢踩過沙地,坐下來後遍又往那尚溫熱的火盆裏丟了兩塊固態燃料,在漸漸躥動著的火星裏,他點燃了指尖的一支煙,靜靜地抽了起來。


    寒冷與溫暖此刻並不是一個矛盾的詞語,那種感觸可以同時在人的身上存在,那起了雞皮疙瘩般反複的刺激,跳動著的溫度始終給人帶來清醒與快感。武陶微眯著眼,卻聽見身後傳來的踩過沙子的腳步聲,武陶沒有多說什麽,隻是把手裏的盒煙裝進了衣兜裏,握了一把沙子,叼著煙絮絮地說著:“要是睡不著,可以找找聊的來的,和我坐在一起肯定掃了你的興致。”


    “長官,和我聊得來的,恐怕就隻有一個女孩子了。”


    那聲音有些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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