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後娘娘給您送補湯來了。」


    服侍皇上的大太監高福輕聲細語,他已經服侍葉青衣許久,葉青衣當太子時,他就已經是服侍葉青衣的小太監,隻不過因為他話少沉默,不會惹事生非,深了主子的事情絕不可外泄,因此被葉青衣破例提拔,當成了大太監。


    葉青衣停下批改的筆,「嗯嗯......。」


    「要退迴去嗎?皇上,還是留著?」


    睡在榻上的仙豔半坐起身,睡眼惺忪問道:「什麽補品啊?」


    「今晚翻牌。」


    葉青衣不動聲色地說話,高福垂低著眼神接旨,仙豔收起一腳,露出半個腿的美麗線條。


    「今晚想吃點不一樣的,叫禦廚做個清爽好入口的,天氣熱了,我胃口都變差了。」


    仙豔收起了腳,再度的躺下,好似昏昏欲睡,葉青衣起身,「迴你自個的宮殿睡吧,睡在禦書房,成何體統。」


    「還是當皇帝好,想睡那裏就睡那裏,今天這個睡厭了,還可以翻牌睡其它個,我們可就沒這麽好命,皇帝再怎麽糟,也得伺候他。」


    「不準嘔氣,說些胡話。」


    葉青衣的聲音陰冷下來,這幾個月,他的身邊隻有仙豔,仙豔姿色絕豔,床第間的風情無限,但是也該是安撫後宮的時候。


    仙豔睜亮了雙眼,「好,我不說胡話,但是你要找亦新進宮來陪我說話,不然這宮裏悶死人了。」


    「不準,你想把亦新害死才甘願嗎?」聽到他提起亦新,葉青衣的聲調更陰更冷了。


    「我不會勾引他,我隻是想找一個人來陪我說話,要不然你要叫宮殿裏的後妃來跟我說話嗎?這不是更糟糕?」


    仙豔赤腳爬起,跳到葉青衣的身上,他嬌滴滴的在他頰上親了好幾個,「求求你嘛,青衣,我在宮裏悶得慌,你跟別的女人在一起的時候,我要做什麽?」


    他使軟的,讓葉青衣的聲調不再那麽陰寒。「那你得讓高福看著,你若是敢再煽動亦新--」


    仙豔的吻堵住他的唇,抱怨連連,「我都甘願迴來了,你以為我還會想要勾引別人嗎?我已經為你做了最大的犧牲,不吃醋、不吵鬧,那你還對我這樣,早知道就不迴來了。」


    葉青衣環住他的肩口一緊,挑弄著他的舌頭,撫愛著他的發絲,終於落下了句無可奈何的話,這也證明仙豔被溺愛的程度,更代表他在宮中無人可匹敵的地位。


    「你就會說話氣我而已。」


    一吻過後,仙豔軟趴在他身上,葉青衣召了八王爺葉亦新進宮,隨即離開了禦書房,前往後宮。


    仙豔冷冷地抬起衣袖,擦拭剛才熱情的吻痕,望著葉青衣後背的眼神寒冷如十二月冰箭,不複見剛才的撒嬌與柔情。


    直到葉亦新進了門,他又擺出了與見著葉青衣一模一樣的笑顏,叫葉亦新陪他下棋,而高福就在一旁伺候著,不敢暫離。


    就這樣,隻要葉青衣去後宮裏,就會召亦新進宮陪仙豔聊天、下棋,高福在一旁明則伺候,暗則是監視。


    今夜也是如此,隻不過仙豔每盤棋都輸了,他下到了這一盤,又是輸了,不禁氣得把棋子推倒,口裏嚷著:「不玩了,不好玩,一點也不好玩。」


    他天真嬌憨的語氣差點把葉亦新給逗笑了,仙豔氣道:「我輸了這麽多盤棋,你還笑我,你太沒良心了,哼!」


    他那打情罵俏的語氣,讓葉亦新心口又酸又甜,連忙滿麵堆笑,說要再玩一盤,這次他就故意走錯棋子,讓仙豔贏棋,仙豔開心地笑了,望著那無上豔麗的笑顏,葉亦新全身骨頭酥軟,又軟又綿,好象喝了仙酒一樣,醉在壇裏,起不了身。


    他不懂他二哥,有了仙豔,為何還要其它人?如果是他擁有仙豔,就算全天下的女人都在他麵前,他一定連看也不會多看一眼的。


    「你看著我,一臉豬哥相的想幹什麽?小心你二哥宰了你。」


    這些年來,葉亦新不再是無知少年,也明白事情的輕重,他吃了一驚,急忙迴神,他恥紅了臉,知道自己的想法若是被二哥知曉,一定會被抄家滅族的。


    仙豔笑道:「亦新,你官做得大不大?老婆娶了沒?聽說我逃跑那一年,害得你很慘,你會不會恨我?」


    葉亦新搖頭,「是我不好,惹怒了二哥,其實所有皇子裏,就是二哥對我最好,我沒有能力,隻是吃著八王爺這虛名而已,王妃是王兄指名嫁進的,所以我也娶了親。」


    仙豔拿著棋子在桌上胡亂玩著,「亦新,我幫你算命好嗎?」


    「算......算命?」


    葉亦新這才想起,仙豔化身為道士,在葉國的藩屬國稑國當道士,據說他在稑國極有名氣,非得撒上千金,才能聘請他下山。


    「是啊,亦新,我算命很準哦,算我補償你,為你算命,希望你趨吉避兇。」


    「好啊,反正也挺有趣的。」


    他不忍拂逆仙豔,說出了自己的生辰八字,仙豔在紙上塗塗寫寫,隨即攤開給他看,「亦新,你的命底是富貴,但是小時的命卻是虛的,也就是你身處富貴,雖不愁吃穿,但是其實過得應該挺辛苦的。」


    葉亦新點了頭,他雖是最小的皇子,但是他的出生是個錯誤,他的新娘隻是個宮女,而且自他出生後,先王也從未再臨幸過他娘親,對他也十分冷漠,他隻是皇子的身分好聽,其實比任何人都寂寞。


    「你今年二十初歲,這個虛到明年就破除了,你明年將會大受重用,並且成為朝中極重要的人物,你多福多壽,命中祿位極高,一般人想要的,你全都有了,福祿壽喜,多子多孫。」


    他說得如此美好,讓葉亦新半信半疑道:「我真的有這麽好命嗎?」


    「相信我,我從未算錯。」


    葉亦新反問道:「那到底是明年發生了什麽事,讓我忽然受到重用?」


    仙豔眸子閃著亮光,吐著舌頭,「天機不能泄露。」


    他那俏皮可愛的樣子,讓葉亦新笑出聲來,他比著仙豔道:「那你替自己算過命嗎?也準嗎?」


    仙豔臉上笑意斂了一下,「我替我自己算過,我的命就是如此,我一生已經跟你王兄糾纏在一起,到死都難以分開。」


    葉亦新聽他說得沉重,急忙改變話題,他們又再度的下棋,葉亦新讓了幾手,讓仙豔贏得開心。


    而高福在一旁遞上茶水,默默不語,他曾經見過仙豔與葉青衣下棋,葉青衣棋力極強,仙豔也不弱,葉亦新的棋藝隻是普通而已,仙豔應該可以輕易勝他,但是仙豔卻是每次輸棋,嬌笑著要葉亦新讓棋。


    一股寒氣從心肺裏往骨髓裏鑽爬,光是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仙豔的心機有多深,連一盤棋都要使上心機,他在空的茶杯裏再度的倒上了茶水,他陰沉的程度,大概與皇上葉青衣不相上下。


    隻是每次天亮,他來伺候皇上時,若是皇上留宿在仙豔這兒,兩人互枕,皇上陰沉的眸子裏總會有別些光采減輕了那些深不見底的陰森,而仙豔充滿煞氣的眸孔也添加了幾分溫和。


    他是久侍皇上的人,也是一天好幾個時辰都與皇上在一起的人,他知道皇上與仙豔在一起是別的後妃所難比得上。


    但是那不隻是床第之間的交流而已,皇上與仙豔,就像有別種牽絆將他們緊緊的係在一起,怎麽樣也無法分開。


    「皇上萬安。」


    「平身,皇後。」


    皇後還是跪著,沒有起身,她眼眶帶著淚道:「臣妾不敢起身,怕皇上還在生臣妾的氣。」


    「我生你什麽氣?」葉青衣淡淡道。


    「我叫厚祥去伺候仙公子,他得罪了人,被皇上見著,賜了死罪,臣妾擔憂皇上會以為我是故意叫厚祥去生事的。」


    「沒這迴事,你過來我身邊坐著。」


    皇後起身,顫巍著身子坐在葉青衣身邊,她接連親手熬燉了好幾天的補湯,要宮女送至葉青衣的禦書房,費盡了心思,就是為了這一件事賠罪,今日葉青衣總算來看她了,也不枉她這些時日的辛勞。


    「皇上,外朝紛紛尊稱您為聖君,皇上當之無愧,反觀臣妾這個皇後,卻什麽事都辦不好......」


    她眼眶泛出了淚水,葉青衣摟住了她的肩頭,一股憐愛湧了上來,她看起來消瘦了不少,看來也是這些時日的憂慮害怕引致。


    他之所以會立她為後,不隻是為了後位不給朝中大官的女兒,怕引起朝中勢力的紛爭,更重要的是,他知曉從他立她為後開始,這個朝中小官的女兒每日戰戰兢兢,這份皇後殊榮讓她更加愛慕他,也更加想做好皇後這個位置的事情。


    所以她不爭、不吵、不鬧,均衡了後宮的勢力,也等於是均等了朝中的勢力,皇後該有的賢淑雅量,她全都有了。


    縱然她不美,卻已經是他心目中最佳的皇後人選,再加上進秀女,調節兩個貴妃間的過節,她已經盡其所能,他知道她不可能派人去挑弄仙豔。


    「皇上,您好久沒來我這兒了,我怕您是生我的氣,再也不來看我了......」皇後淚珠一顆顆的滾下。


    葉青衣在她唇上降下一吻,輕解她的羅衫,吹熄了燈火。


    夜風吹過了枝枒,從皇後所住的宮殿,吹進了仙豔的宮殿裏,晚了,葉亦新不能留在宮中,因此就出宮去了,高福收拾著茶具,仙豔問道:「皇上今夜又是翻牌嗎?」


    高福知道他難伺候,因此小心翼翼地迴答:「奴才不知道。」


    仙豔瞠圓了雙眼,忽然拿起茶杯往高福的方向砸去,他已經許久不曾這麽大動肝火,「我問你,你竟敢不答的說些廢話。」


    高福不敢躲,就讓茶具打在身上,青了肌膚,仙豔抓緊簾子,陰冷著聲調道:「出去,滾出去。」


    高福出了殿門,簾子刺痛了他的手心,仙豔將手掌張大,當年他咬在自己手上的傷痕還清晰可見,沒有人能在他身上留下傷痕,除了他自己。


    除了葉青衣。


    漆黑無望的夜色,望出去一片黑暗淒涼,這份淒涼宛如要吞噬人的心,他逃出宮去七年,這七年來,他對葉青衣咬牙的恨,他不是沒想過跟了別的國君,憑他的絕色美貌,他勾引得了任何人。


    但是他終究是沒做,一來不肯把自己的身子糟蹋了;二來他不要那些下賤的人碰他,但是這是不是就是代表自己對葉青衣舊情難忘?


    那麽深的恨,不就是代表他是那麽在乎葉青衣,所以才恨葉青衣隻想利用他?那麽熾情的初戀情愛,葉青衣占滿了他整個人生,也毀了他整個的生命。


    他咬住自己的舊傷處,那時撕心裂肺的痛楚,每日每夜還在折磨著他,七年了,他以為自己能做到對葉青衣所作所為不在乎、不動心。


    但是為何知曉葉青衣去了後宮,他還是那麽痛苦、難受?


    他睜眼向著黑暗裏,黑得什麽也看不見,隻有風的聲音,他沒有流淚,隻感覺心在滴血。


    他嚎聲笑了起來,像夜色裏孤獨的一匹狼,荒涼地站立在難以承載的寂寞裏,長嘯出悲涼。


    有他這種命格的人,哭也不能哭,笑也不能笑,一切都是假的,隻有利用關係,沒有真心真情,他到底在奢求什麽?


    他打開殿門,投身進入黑暗裏,就這樣萬劫不複也好,反正像他這樣命格的人,誰也不能愛,誰也不會愛他,能感覺的隻有自己的溫度,其餘人的體溫全都是騙人的,那些溫暖跟擁抱,都不是真的。


    他摸黑坐著,張著眼睛,任由無盡的黑暗包圍著他。


    好暗,暗得就像他的心一樣,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不想看。


    「仙......仙公子病了,發了高燒了......」


    高福說話時還膽顫心驚,皇後居住的殿門馬上打開,葉青衣已經整裝出了宮門。「傳太醫了嗎?」


    「是,已經傳了。」


    葉青衣冷漠的眼神比以往更加冷酷三分。「怎麽照顧的,為什麽會發高燒?天氣正熱,又不是多冷的天氣。」


    「昨夜,仙公子心情不好,要奴才我下去,夜半下了場雨,天色剛亮,我去到仙公子住的宮殿,仙公子人坐在外頭,淋了一夜的雨,我扶了進去,馬上就喚太醫了。」


    葉青衣停住了腳步,他冷酷的臉色整個拉下。「迴皇後的宮殿去。」


    「但是仙公子......」


    葉青衣厲聲道:「我說的話還得重複第二遍嗎?」


    「是,皇上。」


    高福一顫,為他掌燈,葉青衣重新走迴了皇後的宮殿,皇後起身迎接,「皇上,等會要上早朝,臣妾幫您整衣。」


    葉青衣任由著皇後整衣,他臉色鐵青,對高福道:「不必叫太醫,將太醫喚迴去。」


    高福愕然,但是他不敢多話,一見也知道葉青衣正在氣頭上,因此隻能照辦,葉青衣臉色怒青,仙豔是不吵不鬧了,但是他竟用這種方式阻擋他再到後宮。


    他對仙豔的反應,永遠隻有他當初那一句話:「他想做的,誰也阻擋不了。」


    他若是讓他阻擋了這一次,他以後隻會千方百計,使盡方法,他不會讓他這麽這麽放肆下去的。


    「不必理他,就這樣讓他重病,我看他以後還敢不敢這樣胡作非為?反正風寒死不了人的。」


    高熱畏冷,仙豔張開通紅的雙眼,他喉嚨幹渴,但起不了身喝水,也不想喝,他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數著時間。


    一日,二日,三日,到了第七日,葉青衣還不曾來過宮殿,也沒來理會他。


    他大笑起來,差點笑破了肚皮,他指著服侍的宮女,因為病重又未服藥,一直沒有起色的病著,他的聲音嗄啞到幾乎不能聽,他笑得喘不過氣道:「去跟葉青衣說,今年我就會死了,叫他想看我時,快來看我。」


    宮女嚇得半死,卻不敢不做,他上稟了高福,高福再逐字逐句地念給了葉青衣聽,葉青衣聽得更是氣得發抖,他大手拍向桌麵,桌麵搖晃出哀鳴的聲調。


    「放肆,連自己也咒死了,叫他要死快死,我不會去看他的。」


    隔了幾日,宮女傳了一張仙豔的書信,葉青衣打開來看,氣得揉成一團丟了,他裏麵寫了一個吉星的生辰跟居住的地方,擺明是挑釁。


    「皇上,還是請太醫吧,聽說仙公子鎮日一直咳著,身子都還沒好,也沒胃口吃東西。」


    高福在禦書房柔聲勸慰,葉青衣聽而不聞,他交辦的都是別的事情。「今日到皇後那去,皇後的生辰到了,也該慶祝,他想要裝病裝死,隨便他。」


    「是,那......那奴才去交代皇後生辰的事了。」


    高福交辦下去,葉亦新來到禦書房前,他臉龐帶淚大聲哭道:「王兄,仙豔......仙豔快死了......」


    有人推波助瀾,葉青衣氣得怒發衝冠,他摔了紙鎮走出禦書房,他已經被仙豔惹得煩不勝煩,葉亦新的哭鬧更讓他火上心頭。「葉亦新,給我立刻出宮,我半年內都不想看到你。」


    葉亦新哭得跪在葉青衣腳邊道:「王兄,您去看看仙豔,他真的快死了,他病得好厲害......」


    「你也跟著他胡說八道!」


    「王兄,為什麽您都不珍惜仙豔,他病得這麽嚴重,竟連太醫也沒來治病,王兄您對小宮女跟太監,都沒這麽壞的,為什麽您這麽不珍惜他?」


    葉青衣氣得簡直要嘔血,這場鬧劇到底要鬧到什麽程度,仙豔才開心?「說他病了,我倒要看他病得多重?」


    葉青衣走向仙豔的宮殿,一開宮殿,他就後悔了,躺在床上的,根本就不是他的仙豔,而是隻剩一把骨頭的病死人而已。


    「去叫太醫,把所有太醫全都叫過來!」


    葉青衣顫抖著聲音怒吼,仙豔比著他,嘶聲的笑了起來,他一邊笑,一邊卻嘔出了血,葉青衣一步跨前,將他摟在懷裏,不顧血絲染紅了他的龍袍,慢慢地擴大。


    仙豔晶瑩如玉的淚水流了出來,明明知道體溫跟擁抱都是虛假的,但是為何體溫包圍他的這一瞬間,他還是有了那種幸福的暈眩感,好似這個九五之尊的男人,是真正疼他、愛他,把他放在心裏,而且是完全屬於他的。


    明知這一切都是如此虛假,為何他還是如此貪戀著這個男人的體溫,再度迴到這個男人身邊,承受一次又一次的傷害跟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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