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都鬥誌昂揚,不肯輕易服輸,仗著年輕,什麽都敢想,什麽都敢說。也曾以為時來運轉,終於有機會揚眉吐氣,到此時方明白,人生要想逆轉,是多麽艱難。


    不知不覺,淚水再次充盈眼眶。


    身後傳來走動聲,有人從山上下來。周嵐抹去淚水,轉頭看,發現明誠正朝自己走來。


    這會兒看見他,周嵐心裏五味雜陳,忐忑、尷尬、緊張,還有對明誠固有的親切感,以及夾雜其間的一絲委屈。


    到了近前,明誠止步,兩人相對而視,隻一眼便各自挪開目光,都找不到合適的開場白。


    明誠問:「程總呢,怎麽把你一個人扔這裏?」


    「我腳崴了,他下山去找人幫忙。」


    明誠往下山路上望了眼,毫無動靜,程珣走路速度慢,再加上找人的時間,一來一迴,沒個半小時,周嵐動不了。


    他思忖了下,走到周嵐跟前,背對她半蹲,「來!我背你下去。」


    周嵐惶恐,「這怎麽行呢?」


    「放心,我有經常健身,背得動你。」


    周嵐隻是搖頭,死活不肯。


    明誠扯了下嘴角,露出一絲苦笑,「你怕被照一看見?」


    剛才在墓地,照一推倒周嵐,他當然都看在眼裏,之所以沒過去解圍,是怕適得其反,讓照一鬧得更瘋,所幸程珣有眼色,替他照顧了周嵐。


    周嵐沉默,顯然被說中。


    「看見就看見吧。你受傷了,照一不會對你怎樣的……他其實,心地不壞。」


    周嵐低聲說:「我是擔心你……」


    無論是傳聞還是在葬禮上親眼所見,明誠父子的決裂已是鐵一樣的事實。


    明誠故作輕鬆道:「照一早判了我死罪,不管我做什麽都是錯……來吧,至少,我還能為你做點什麽。」


    他執著地蹲在周嵐麵前,周嵐從他微微彎曲的身形中品出歉意,心一軟,不忍再拒絕,便伏上明誠的背。


    明誠反手摟著她,一步步,穩健地往山下走。


    周嵐先望著明誠腳下,那俯衝的角度看得她心驚肉跳,每一步都像要跌下山去似的。她把視線挪到明誠肩上,他穿著深灰色襯衫,天熱,背上洇出汗意,看上去有幾分落魄。


    從前的點點滴滴在她腦海裏掠過,無論哪一幕裏的明誠,始終是風度翩翩的。


    周嵐想得心酸,又開始掉淚,淚水落在明誠頸間,她啜泣著抬手去抹,「對不起。」


    明誠腳步沒停,但緩慢了些,「別說對不起,是我的錯,所有這些事,都是我惹出來的…….你別怪照一。」


    周嵐聽他這樣講,更難自抑,忍不住趴在明誠肩頭哭了起來。


    哭聲讓明誠心亂,又不知要怎麽哄。想初見周嵐時,她是多開朗的一個姑娘,卻因為自己的緣故,屢屢讓她心傷。


    他腳下一滑,差點摔下去,幸虧及時抓住身邊的一棵樹。周嵐吃了這一驚,哭聲止住,掙紮著下來。


    明誠以手背抹了下額上的汗,苦笑搖頭,「老了。」


    周嵐注意到他手上貼了兩塊創可貼,但還是沒把傷口完全掩住,「向總,你手怎麽了?」


    明誠淡然說:「沒事……不小心蹭的。」


    周嵐的視線轉向明誠的臉,眸子裏滿是痛苦和茫然,「向總,我該怎麽辦?」


    明誠雙手撐在腰間,微微喘息著,視線投向下方,他們已接近山腳,停車場的方位依稀可辨。


    半晌,他迴過身來,目光平靜,注視著周嵐,嘴裏輕輕吐出四個字:「好好生活。」


    隻這四字,周嵐慌亂無措的心忽然就靜了。


    兩個抬轎的腳夫扛著一把竹椅自下而上,很快被明誠攔住,「誰讓你們來的?」


    「有位姓程的先生,說山上一女的腳扭了,讓我們來接一下。」


    明誠指指周嵐,「就是這位小姐——程先生人呢?」


    「他嫌累,不上來了,在下麵等著呢!」


    另一名腳夫笑道:「程先生是個大胖子!爬山不容易呢!」


    明誠和腳夫把周嵐扶進椅子裏坐好,周嵐巴巴地望著他問:「您不下山嗎?」


    「照一還在上麵,我迴去看看——你迴家吧。」


    他朝周嵐揮揮手,轉身往來路而去。


    周嵐被腳夫抬起來,椅子一顛一顛,她整個人被晃蕩著,忽然明白,明誠是專門為自己跑這一趟的。


    想著想著,眼淚忍不住又出來。她迴眸,想再看明誠一眼,可淚水朦朧了視線,怎麽都看不清那個模糊的身影。


    第44章 no. 44 逼迫


    明誠獨自往山上走,沒多久,聽見一聲火車鳴笛,悠遠、縹緲,如一縷細煙鑽入耳朵。


    他腳下這座山,高不過兩百米,因坡緩、風水佳,很多年前就被用作墓地。有數條小道通往山上,這裏是主路,直達停車場。山另一邊還有條小道,下去不遠就是鐵軌,鐵軌據說還是民國時期造的,高鐵四通八達的今天,這段鐵路隻被用於貨車運輸。


    明誠原先嫌這裏吵,為欣茹選擇了另一處墓地,但照一堅持定這裏,說媽媽喜歡熱鬧。


    明誠猜想照一現在的心理,大約是自己支持的便一律要反對。明誠不願再與兒子起衝突,隻要不出格,凡事都隨他拿主意。


    本來照明誠的意思,是想將欣茹的骨灰帶迴香港安葬,照一依然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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