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零六章、劈荊棘,定風波,天賦我情終有屬(貳)


    橋下流水送來一串荷花燈,陸子諾指著其中一朵紅蓮:“你撈上來看。”


    慕容謜笑著拋出一根緞帶,卷了那紅蓮上來,燈瓣上一張字條:“謜郎嫁我可好?”


    慕容謜瞧著,忍不住一笑,他一貫知道陸子諾古靈精怪,沒想到在這事兒上也能別出心裁。可原本今日應是個驚喜,雖說不約而同的事情兩人做的多了,可今兒卻不見得,便笑眯眯攬著人的腰:“說說,我是怎麽漏了破綻?”


    陸子諾吐一吐舌頭,眼珠一轉,到底還是老老實實的說了實話:“你整日裏同我待在一起,近日卻忙得可以,我一個人在家待著無聊,便小小的追蹤了一下,便發現了呀。”


    慕容謜忍不住失笑,到底還是暗笑自己一句真的是大意了,就被陸子諾反摟了腰,笑著看他:“怎麽樣,嫁還是不嫁?”


    三月春好, 桃花正盛,淮安縣內某個院落四處張燈結彩。


    大紅的紙燈籠沿房簷而掛,三步一個,燈籠下頭的穗子係著銀鈴,隨清風,叮叮當當響成一片,恰如某人心裏思緒,紛擾複雜,卻又有幾分不可言說的美妙。


    慕容謜望著鏡子中一身大紅的自己,有些悲傷,盡管銅鏡隱約,他仍然看到了自己最近陪著陸子諾吃藥膳吃得有些圓潤的臉,和身後憋笑的喜娘。


    慕容謜攏著手,板著臉,一睨:“還不快給我梳發,子諾可等著呢。


    這場婚禮,是由陸子諾一手操辦的,半點都沒用慕容謜擔心,所以他現在心頭,當真還有一點覺得不靠譜,他一貫是個溫潤君子,此刻板起臉來,那喜娘卻也不大拿他當迴事,笑盈盈道:“郎君莫要著急。”


    與子諾的婚事,原本就是意料之中,在選定賓客上,請的人也不多,畢竟如今知道陸子諾尚且在世的,有幾個遠在京城,來不了,就隻剩下了楊歐宇與陸紫荀,還有歐陽戰和阮花時,便將他們請來,其他便一切從簡。


    婢女皆同是縣裏的人,平日裏關係都好,熱心來幫忙的,那喜娘,卻是從藏劍山莊請來的思雨。


    客棧離兩人平日住著的院落距離雖然不算太遠,可慕容謜也不願子諾來迴奔波,便告訴她不必走這樣長長的一段路,到時在院落門前迎接就是,此刻心疼人的身子怕受不住寒風,瞧著倒有些心急了,惹得身後思雨笑盈盈的應著。


    半夜慕容謜便被思雨喚了起來,紅錦緞繡金絲的帕子絞臉,妝倒是淺,慕容謜原本便是唇紅齒白的好看,睫毛一搭,不說話的時候也是有柔婉的,便隻細細敷一層珍珠粉,略顯英氣的眉修成兩彎似蹙非蹙的遠山眉,螺子黛塗開,胭脂以金簪化開,淡淡撲在臉上,淺作妝麵,又點朱唇。


    慕容謜一睜眼,瞧著銅鏡裏的人,頭發未梳,隻隨意別在耳後,顯得臉圓,銅鏡隱約瞧不大真切,卻覺得一雙眼睛秋水盈盈,隻是慕容謜的關注點已經完全不在了自己的臉上,鏡中之人容光較之平時更顯明豔,眉彎,唇成嫣紅,皮膚塗珍珠粉後,更顯細膩白皙,唯獨還像自己的便是那依舊飛揚的眼,不知想到什麽,含了笑,襯著妝,便愈發覺得笑意盈盈。


    “那莫娘子,咱們繼續罷。”


    思雨在慕容謜身後,依舊是笑眯眯的樣子,慕容謜卻抓著那句姑娘不放,覺得這一定是陸子諾故意讓思雨喚的,眉一挑,無奈如今裝扮,卻隻覺的確是姑娘似的嬌俏,看著銅鏡,他連話都不想多說半句,擺了擺手,視死如歸的麵對妝奩上的鳳冠。


    沒有錯,為了哄自家娘子陸子諾的開心,一向英明神武的慕容謜在今日這個重大且神聖的日子,扮了新娘。


    思雨抿著唇,依舊是憋不住的想笑,她認識兩人也有些年頭了,眼瞧著子諾把莊主吃得死死的,卻沒想到連娶親這樣的事上莊主也可以讓步,讓她在覺得兩人和滿的同時,也為莊主這樣的心意而感動——子諾往後有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其實不過是思雨從前沒發現,慕容謜對於陸子諾來說,一直就是那個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子諾可以一個人抗下許多事,大多時候皆是淡淡,沒什麽多餘的表情與動作,像是九天之上的謫仙,從頭到腳皆是清冷。


    卻唯獨在慕容謜麵前,嬉笑怒罵,是非恩怨也非要同人辯一辯,偶爾也像個小孩子一樣索吻,讓慕容謜心軟的一點辦法也沒有。


    “一梳梳到尾,”


    慕容謜聽著思雨在身後念著詞,手指溫柔的理過人的發,桃木梳從發頂一直梳到發尾,便不由自主的彎了唇。


    他想起與陸子諾初見的時候,他為了躲避追殺,就化妝成了一位女子,那時候的陸子諾十分頑皮,與他熟了之後,常常拿這件事要挾他,正兒八經的說,有朝一日是要娶了他的。


    其實對慕容謜而言,兩人曾經經曆了那樣多的是非紛雜,他們相識於少年,這些年來,有快樂,有心傷,有別離,有重逢,可未曾變過的,卻是兩人一直相愛相守的心,所以於他,隻要陸子諾高興,扮成新娘也沒有什麽不可以的。他為了她,原本便是做什麽都可以的。


    “二梳白發齊眉。”


    他還記得那一年,子諾十五歲的生辰,子諾剛入了國子學,他從貝州迴京城述職,不過隻有一日的時間,他述職出宮,已然日暮西沉,明月高照,兩人自然是無法相見的。


    慕容謜立在陸宅的房頂,靜靜望了那一夜的燈光,可後來問子諾的時候,卻發現原來那一夜,她並不在房中,她拜托了慕容謜幫她躲過宵禁,去守著城門口,想要在他走之前,看他兩眼。


    陰差陽錯的,兩人倒誰也未曾見到誰,陸子諾晨起迴到陸宅的時候,慕容謜剛剛離開,隻見到門前放了一隻陶瓷狐狸,眉眼可愛神奇,眉心還有一個小紅點,尾尖一點紅,同她平日狡黠的樣子一模一樣,心底就忍不住的生出一點甜意。


    誰知這時候,慕容謜又折了迴來,想著留個紙條,陸子諾一迴頭,正好看到人風風火火的模樣,難得沒笑話他,隻是撲在人懷裏:“我想你。”


    慕容謜心裏軟了軟,微低下頭,輕輕吻在她的額頭,然後裝作不經意地碰觸了一下而已。那是兩人之間的第一個吻,也是慕容謜作為慕容謜時的最後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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