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四七章、十樣花,數事皆有反轉調(下)


    當年正值和親之際,墨瞿大汗攜兵壓境,若是鹹安公主身死,以鶴岩人的性子,必然先以武力解決問題,到時邊境大亂,恐怕再次民不聊生。


    這不過是七八年前的事,讓人想起,便是冷汗淋淋。


    “我將思齊迷暈後,就迴到自己當值的地方,卻沒想到等來的亦是被滅口。”思嫻微微低著頭,似乎再次想起那段日子讓她痛苦不已:“那人一刀刺中我後,我便沒了意識,那人也大概覺得我是已經死了,便離開了。我醒來的時候,發現我在死人堆裏,那兒是宮人死亡後丟屍體的地方,到時候會有人來統一處理,多一具、少一具屍體,都不會有人發現。真真的命如草芥,哪裏像崔少卿所言,會風風光光從這九仙門被抬出?被扔在那裏的,不過是用車運出宮去,以生石灰加水化掉,一絲痕跡都留不下。”


    說到難過處,思嫻頓了片刻,方繼續說道:“我猜測一定是出了什麽事,不然聽風樓的人不會急著殺我定罪,我在聽風樓多年,曾經學過一點易容術,便先處理了傷口,又易了容,去公主的寢殿。誰知一到那裏,就聽說思齊已死,我這才明白我從前到底有多天真。我便又迴到了死人堆裏,在那待了一天一夜後,終於被清出了宮。”


    說這些的時候,思嫻的語氣平靜而淡然,仿佛一切都沒什麽大不了,可聽在旁人耳中,難免又帶了些傷懷,當年的艱難與黑暗,怕是她如今依然曆曆在目,陸子諾心裏不由微微讚歎慕容純,這樣的故事,讓誰說都不會有讓當事人說的效果更好。


    “我出宮後,便一直希望能為我妹妹報仇,可不但一直沒有機會,反而又被追殺,這次那人沒有成功,卻一直不遠不近的跟著我,我雖隸屬聽風樓,卻不善武功,隻能一路找人多的地方跑,整晚整晚的不敢入睡。後來被另一個人出手相救,那人也成了我的夫君。”提及夫君,思嫻略一低眼,陸子諾也忍不住微微一歎,思嫻與其夫君齊岷,亦是一段故事。


    思嫻當年雖為人所救,久而久之卻到底發現了那人的身份,齊岷並非隻是個普通的神策營首領,而亦是聽風樓的人,他的父親當年曾經是昭靖太子的親隨,所以這麽多年來他也一直跟著慕容誼,救她也是為了殺她,可時間久了,愛意暗生,便再下不去手了。齊岷雖然知道思嫻的事兒,亦心有同情,可自古忠義兩難全,故而他才自己給自己喂了一顆啞藥,最終還是選擇了愛情。


    這幾年來,兩人也算是和和美美,可當初瞿倩救思嫻的時候就說的十分明白,思嫻的病到如今,怕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了,隻是如今思嫻強撐病體前來作證,倒是不知道齊岷是否知道此事。


    思嫻微微折身,跪拜在慕容誦麵前道:“陛下,當年的事,我出宮輾轉多年,才最終明白了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皇族中人有和鶴岩左賢王勾結的,要阻止鹹安公主和親,致使鶴岩與大晟關係破裂,從而左賢王可從中作梗,登基為帝;而另一個人則能亂中取勝。”


    此言一出,不禁眾臣皆是嘩然,身為大晟皇族中人,卻利用外族,希望奪得皇位,全然男不考慮其後後果如何,簡直居心惡毒。


    思嫻低低一咳,又是一口紫紅色的血,陸子諾微一皺眉,思嫻卻毫不在意的輕輕抹去:“奴婢這些年來,被體內殘蠱摧殘,早已病入膏肓,如今隻希望陛下能為奴婢主持公道。聽風樓多年來一直由皇族位高權重之人掌控,明做生意,暗勾鶴岩,拐賣女子小孩,經由訓練,送入宮中或嫁入王侯貴胄之家,獲取情報。這些年來,所做之事,罄竹難書,請陛下徹查。”


    “殿下,”思嫻尚未說完,不遠處有一內侍匆匆而來,附到慕容純耳邊輕聲說了兩句,慕容純劍眉微微一皺,又一抬眼,看向思嫻,又瞥向陸子諾,陸子諾心裏莫名一沉,思嫻也一僵,就聽著慕容純道:“他來了。”


    思嫻身形微晃,慕容誦不明所以的看過來,便見思嫻淒淒一笑:“陛下,奴婢的夫君來了,請陛下放他進來吧。”


    慕容誦微微點頭,內侍急忙去引人,不一會就帶進來一個漢子,那人進門後,先向慕容誦問安,便急急衝向思嫻,思嫻看著齊岷,兩人對視著,思嫻卻驟然一倒,齊岷急忙衝上去:“阿嫻!”


    思嫻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般,倒在齊岷的懷裏,遠遠看她,隻覺她蒼白的幾乎透明,像是紙片人一般,齊岷仿佛早已瞧不見旁人了,好似天地間隻有思嫻一個人,他將她小心翼翼抱在懷裏,輕輕喚著她。


    思嫻卻隻是淡淡地笑著:“你你怎麽來了。”她的聲音輕的好像蝴蝶扇動翅膀似的,幾乎讓人聽不見,每說一個字,都忍不住咳出一點血來,她原本穿著素色的宮裝,這樣看著,倒是有一種別樣驚人的美麗。


    “我怎麽會讓你一個人呢,”齊岷微微歎口氣,一點一點固執的將思嫻嘴角不斷湧出的血擦去,輕輕將吻印在思嫻的額頭,來迴輕輕晃著她,像哄一個孩子似的呢喃:“我將宛宛托付給了少莊主,他們一定會對她很好的。阿嫻,我始終是陪著你的”


    齊岷的聲音越來越弱,而思嫻早已在他懷裏了無生息,陸子諾看著心痛,不由別過頭去,半晌卻聽到王忠言道:“大家.這位男子仿佛,仿佛是”


    陸子諾心底一驚,倏然迴過頭去,便見齊岷的嘴角眼角都流出血來,已然死亡,王忠言去探,迴過頭來時,卻淡淡一歎道:“他早已在來前就服了毒,已經去了。”


    陸子諾長長一歎,忍不住要流淚,齊岷無她,寧願身死,其中深情,又豈是旁人能夠例會的,可憐他二人的小女兒,如今不過七八歲,卻已沒了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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