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八五章、山漸青,故人歸路多艱難(下)


    進了小院沒多久,李淩便拿著創傷藥迴來了,急火火地拆開,就要給陸子諾用上。


    陸子諾看到裝藥膏的瓶子,“咦”了一聲,莫洵也探過頭來:“這好像是宮裏的物件?”


    “先上藥吧。”李淩思忖了下方說:“確實是宮裏出來的人,我小時候在宮裏見過她。可現在她病得很重,之前的事也都不記得了。”


    莫洵把小瓶子的塞拔開,打開包紮的布條,小心翼翼地上著藥膏。這藥膏瑩白如玉,還散發著淡淡的幽香。藥膏確實好用,冰涼涼的,抹上一會兒,便止了痛。


    重新包紮的時候,陸子諾看向李淩,欲言又止。


    “子諾想說什麽,直說便是!”李淩迎視著。


    “淩兄是在意身體的殘缺,還是在意別人的在意?”陸子諾深吸口氣,鄭重地問道。


    李淩倒抽一口冷氣,劍眉再次豎起:“都在意!”


    “所以,你才為了堵住悠悠眾口,狂暴行事?你有沒有想過,越是這樣,就越堵不住別人的嘴?”陸子諾歎氣:“淩兄可曾記得國子學內?一開始亦是有人對你指指點點,但很快,便沒人提及了,你可曾想過,這是為什麽?”


    李淩凝眉思索,半響,搖頭。


    “不隻是因為你的身世可憐,而是你顯露出了你的才氣和實力,尤其是律學,崔博士對你讚賞有加。國子學是比拚學問的地方,讓人信服的,便是人品和學問,你的學問做到了優,自然讓人信服。


    而身處官場,該做的是讓百姓信服,如何讓他們信服?自然是放下姿態,為他們做事。


    也許淩兄受過不少人的氣,更是受到同僚的排擠,想來,百姓們知道你身體的異處,也是他們放出的風聲。但這些都是他們怕你的實力超過他們,便用你在意的事情攻擊你,讓你自亂陣腳的。


    而你,亦是因為在意,就忘記了自己的初心,忘記了崔博士的教導。我希望你能迷途知返,不要再對百姓刻薄了。”


    李淩的拳頭捏了放,放了收的幾次,冷硬地梗著脖子說道:“我受到的苦,子諾可體會不到,畢竟你是廣陵郡王一路照拂的,所以,以後,休要再說這樣的話。”


    “你明明也是有愛民之心的啊!”陸子諾還欲說服,被莫洵攔下。


    莫洵微微搖頭,陸子諾歎氣,她知道說這些還不是時候。


    這時,思雨迴來了,莫洵便問:“那人的娘子病體如何?”


    “命不久矣!”思雨輕聲說著:“怕是我師傅來了,也救不了她。”


    “這麽嚴重?”陸子諾挑眉。


    “她身上有蠱毒,曾被驅過一次,但被反噬,所以身體便垮了,還懷孕生子,更是雪上加霜。”思雨想了一下繼續說道:“除非能把蠱毒徹底解了,尚能活個三年五載,否則,不出三日。”


    “好在那人沒把孩子賣了,否則人財兩空。”李淩歎道:“如今的世道,隻能成全強者。”


    “我這手也包好了,還是過去看看吧。”陸子諾說道。


    莫洵點頭:“早知,剛才就該帶你過去。”


    “說得極是,剛才一起過去就好了。”陸子諾笑著。


    思雨撇了撇嘴:“行啦,你這血氣能讓病人聞嗎?不過你這血氣確與別人不同,似乎更濃重些,我再給你把把脈。”


    “不要,你那鳥屎我還沒吃完呢,再給來點兒別的,我還要不要活了。”陸子諾連忙把手放置身後。


    “鳥屎?”李淩聽了也由不得一笑。


    思雨則是一本正經地說:“它雖然是叫寒號鳥,但其實是蝠鼠。”


    “啊!”陸子諾頓足捶胸道:“真真活不下去了。”


    眾人笑起來,隻有莫洵皺眉:“當心傷口裂開。”


    莫洵讓思雨再帶上兩袋米,便夾著陸子諾上了馬,一路疾行,很快便到了閔莊。


    炊煙嫋嫋,飯香陣陣。


    思雨帶著他們走到最後一排,停在第三個帳篷前,小姑娘和男人正熬著藥。


    陸子諾立即聞到了一股惡臭的味道,眉頭也沒皺,便挑開門簾,低頭走了進去。


    賬內極度昏暗,陸子諾適應了一下才隱約看到地上躺著個人,莫洵跟進來,打開火折子。


    借著火光,陸子諾在看到那婦人的臉時,難以置信地喊出一個名字:“思嫻!”


    莫洵亦是看到那張臉,吃驚程度比陸子諾更甚。


    可是那婦人依舊是閉著眼躺在那裏,無知無覺。


    如果想要揭開秘密,就必須讓她醒過來,可是她的生命隻有不到三天了,陸子諾的心一陣揪痛。


    而外麵突然的喧嘩,讓她和莫洵不得不趕緊出來。


    隻見閔莊的人,一個個的用布圍住口鼻,正在帳篷圈外堆柴火,流民們不知所以,便過去問。


    閔莊的村正便走了出來:“你們的人中有得了疫病的,趕緊把病人移走,我們要把這裏燒了,還得開水澆過三遍才行。”


    “疫病?我們怎麽不知?”虞世平走了過去:“你們又是從哪裏聽來的?我們的人中除了一個病了很久的,再無別人生病。”


    “不對啊,就是賣孩子那家的得了鼠疫,閔十九家的老婆午後迴來說的。”


    “胡扯!這婦人太可氣,低價買人家孩子沒得逞,就誣陷人家得了鼠疫,太過分了。”虞世平說著,流民們群情激奮。


    村正有了一絲猶豫,可村民不幹了:“即便不是鼠疫,也不是什麽好病,你聞聞那臭味,再看看那帳篷旁邊流出的黑水。”


    為了一村著想,村正便道:“不趕你們走已經不錯了,但病人必須移走。要是不移,你們就都走,我們閔莊不收留。”


    虞世平一時也很為難,李淩氣得又想發飆,但最終忍著怒氣說道:“那婦人是中了毒,並不是傳染病,本就隻有幾日好活了,你們還這樣咄咄相逼?”


    “沒幾日可活,就更得搬離,眼看著,天就熱了,就算得的不是疫病,這死了人可就不好說了,不行,不行,太晦氣。”村正連連擺手。


    李淩的火氣又上來了:“好啊,病人我可以帶走,但那散布謠言的婦人,我也得帶去縣衙好好管管。”


    “這個!”


    “怎麽?大晟律可是明文寫著的,散布謠言造成恐慌或是造成財物損失、間接導致他人死亡的,都是要入獄的,嚴重的,就是死罪。”


    村正還未表態,那婦人就跳了出來:“我可沒散布謠言,那女人就是要死了,你也說了,她沒幾日好活。”


    李淩最煩胡攪蠻纏的,二話不說,便抽了劍出鞘:“你留,病人便留下,病人走,你便去縣衙,如何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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