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零章、謁金門,心事一春疑竇生(上)


    醉歸樓別後,柳振陽南下湘西巡查,白墨函前往懷仁縣上任,陸子諾則是在家中等待任命。


    慕容純的辦事效率一向不錯,可任命這事兒,還是等了一個半月,大理寺評事的任命才頒發下來,從八品下的官職羨煞旁人。


    次日一早,陸子諾便來到大理寺,已是盛夏,即便是清晨,暑氣也是逼人了。才進了大理寺,已有人等候,帶她去了一個院落。


    “我是這裏的錄事——蘇直,這裏是存放多年沉積案件檔案的地方,邢主簿讓你整理整理,看看有沒有相互牽連的。如果評事有什麽發現或是不明白的地方,隨時叫我便是,我就在你的隔壁房間辦事。”蘇直說完,便走了出去。


    偌大的房間有如庫房一般,一排排,一列列的架子上,放滿了卷宗。每一排皆有區別,但以兇案居多。


    陸子諾隨意抽出一個卷宗,書脊上隻寫著編號,打開裏麵,竟是一副錯綜複雜的畫卷,裏麵有相關人物、發生時間、事件、證詞、結案上報,條條框框,每一個案件都有三四頁的陳述,遇上曲折離奇的,甚至十多頁都說不完,堪比說書先生的話本,看得陸子諾廢寢忘食。


    接連幾日,陸子諾都是早早便來,掌燈方歸,把其它的事情都拋在了腦後。


    這一日,甚至比平時還要晚了一刻才迴,剛到巷子口,遠遠的就見一身影,在自家門前徘徊。


    他並未持燈,隻是站在隔壁柳宅的燈籠下,一身月白的長衫,再次讓陸子諾以為見到了阿謜。她本是疾走了兩步,可心裏的驚痛讓她駐了足,窩進牆角的暗影中,就那麽遠遠地望著,也許這樣,就不會讓那份幻覺破滅一般。


    那人在燈下徘徊,一直飛蛾撲向燈火,他便伸手輕輕地欄了下來。就是這麽簡單的一個動作,讓陸子諾的心再次狂跳,阿謜這樣做過。其實不光是這個動作,與莫洵在頌水相遇後,再從西番歸來,一路上,有好幾次都讓她以為他就是阿謜。


    兩個人的長相差別很大,但舉手投足卻無差別,這會是巧合嗎?又想起樂景賓曾提起的瀲灩閣的女子,陸子諾的心漸漸冷了下來。


    陸子諾走出陰影,大步走向自己的家,莫洵見他迴來,遠遠的便揚起笑意:“怎麽這麽晚?”


    “看卷宗入了神,不覺便是這個點兒了。”陸子諾打開門鎖,請莫洵進了院子。


    “我給你帶了醉歸樓的炙鴨和芸豆糕,快來嚐嚐。”


    “你怎麽知道我最愛吃這兩樣?”


    “你不是說過的嗎?”


    “哦,何時說的,我都忘了。”


    “夢裏都說過,可見極是愛吃。”莫洵笑著,打開了油紙包,香氣撲鼻。


    莫洵將炙鴨的鴨腿掰下來,又將皮撕下來,在裏麵抹上醬料,再包迴鴨腿上遞給陸子諾。


    陸子諾接過,大大的吃了一口:“你一直在京城嗎?我是說之前。”


    “不常在。”


    “那這炙鴨的吃法,你還挺熟悉的。”說完,陸子諾放下鴨腿,將油紙拽過來,扯下鴨脖子遞給莫洵:“你最愛吃這裏吧。”


    莫洵一怔,但還是接了過來:“確實。”


    “你說這世上,會有死而複生這種事嗎?”陸子諾又拿起鴨腿啃了一口,問道。


    莫洵搖頭之後沉默。


    “那你說,會有一個和你一模一樣的人嗎?不僅是長相,就連習慣、動作,什麽都一樣。”


    “不會。就連孿生子,也有細微的不同。”


    “可就是有了呢?”


    “怎麽會?”


    看到莫洵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慌和逃避,陸子諾說:“是景賓姐姐說,在瀲灩閣中,瞥見一個和我長得極為相似不說,連舉手投足都一樣的女子。”


    “有這種事?明日我去看看,你別擔心,她未必看得真切。”莫洵細致地啃著鴨脖子,陸子諾又看得呆了。


    直到莫洵在她麵前晃動手指,陸子諾才迴過神來:“我也一同去可好?”


    “好!”


    次日,陸子諾來到大理寺,並未像之前那樣又抱著卷宗看,而是先蜷在書架後麵補了個眠,昨日翻來覆去都睡不著,隻要一閉眼,阿謜就站在眼前……


    迷迷糊糊就睡著了,不知從哪裏躥出一隻花貓,竟跑到架子上跳來跳去著玩耍,不想就扒拉掉了一個卷宗,正砸到陸子諾的頭上。


    “哎呦!”陸子諾捂著頭坐了起來,隻見花貓喵了一聲便走了,她隻好撿起卷宗要插迴去。


    不想,一行字躍入眼簾:“宮女……失蹤……案件?”


    匆匆拿到桌前,從頭看到尾,這卷宗是十三年前的舊案,與鹹安遠嫁之時的宮女案幾乎一模一樣。說的是一對姐妹從小入宮,二人在不同的殿閣,平日裏都是謹小慎微的人,可誰想到一次宮宴上姐姐突然發難,刺殺陛下,自然不成,被亂箭射死,後來尋找妹妹時,卻發現妹妹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陸子諾立刻坐起來,嘩啦啦翻看著後麵的幾張紙,這上麵寫當初收兩位宮女入宮的那個尚宮還受了重刑,很長一段時間都被關押著,後來才釋放,但被轟出了宮,下麵還附上了地址。


    陸子諾興奮的眼睛直發光,覺得自己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慌慌忙忙的請了假,就直奔了東城而去。


    陸子諾一路行得極快,隻可惜那地方的房子都破舊不堪,一個挨著一個擠著,分不清到底哪一個是那孫尚宮的一間房,隻好敲門去問,來開的是個婦人,撇著薄薄的唇一笑,說老孫家最好找,因為她壓根沒有家,街口垃圾堆裏住著,早瘋了。


    陸子諾登時眸光一沉,也不知道應該覺得那婦人無情冷漠,還是覺得那尚宮可憐自己的這案件無望,天亮著,垃圾堆那邊也收拾得幹幹淨淨,有一老人花白了頭發,在空地兒上縮著,陸子諾便走上前去:“這位娘子。”


    卷宗上記載說當年孫尚宮二十來歲,現在也就不過是三十左右,卻滿頭銀發,麵色灰敗,瞧著足有五六十了,讓人看著忍不住退一步,那人微微一睜眼,目光落在陸子諾臉上,卻又好像沒在她臉上,蕩來蕩去的,沒個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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