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六章、憶秦娥,煙霞曾結三生好(上)


    見陸子諾羞紅了臉,宛如荷塘裏最美的蓮,也沒有把手抽出去,慕容純的心變得沉穩。不過幾日,子諾就能將自己的心思看明白,應會珍惜彼此了吧。


    他哪裏知道陸子諾心中的翻江倒海,而陸子諾自然也不知道慕容純心中的漣漪。


    兩個人的手就這樣牽的,仿佛可以攜手白頭一般。李釗卻突然闖進來,也來不及尷尬便說:“高公公來了。”


    慕容純知是要事,便立即鬆開了陸子諾,下了床,披上外衣,匆匆走了出去。


    陸子諾還沉在自己的天人交戰中,尚不能自拔。


    看著她的怔愣糾結,李釗隻能是一聲輕歎。


    李釗走過去,彈了彈陸子諾的腦門。


    陸子諾吃痛,驚醒過來。


    “你該做決定了。”李釗陳述著:“否則……”


    “可……”陸子諾心內翻攪,原本堅定的心,被此事一弄,竟是硬氣不起來了,隻得一跺腳:“這個舒王在哪裏?真是討厭至極。”


    “確實討厭。”


    高原就在明舍的外間,不安地來迴踱著步。


    “原伯!”


    “殿下,你速去玉隱亭,皇上和韓王天不亮就出了宮,暗衛在玉隱亭卻沒等到人,路上跟著的,也都跟丟了。”


    “怎麽會?”慕容純一驚:“我父親知道了嗎?”


    “太子殿下前幾日就染了風寒,身上並不爽利,老奴便沒去東宮,直接來找殿下,中郎將已將宮中的暗衛都集結好,聽殿下差遣。”


    “好,原伯不必驚慌,皇祖父自是有萬全之策才會跟韓王出宮的,我這就趕去。”說完,慕容純簡單洗漱了下,便隨高原走了出去。


    陸子諾隻能和李釗在竹簾裏看著慕容純離開的背影,心底竟有些隱隱的慌亂。


    “這是出事了嗎?”陸子諾喃喃自語。


    “但願沒有。”李釗說得也不太自信。


    慕容適披著星光,一路疾行,慕容迥帶著他出了宮,雖說臨行前宮中的高手已經封了慕容迥的穴道,讓慕容迥無法使用武功,可他天性的多疑還是對慕容迥有幾分不信任。


    但即便不知到底是否能相信,甚至沒有任何信物,可他還是跟著慕容迥來了,隻因為那個人是裴煙雪,那個住在心上多年的女子。


    兩人縱馬,已經跑了一個多時辰,天還沒有透出晨曦的微光,卻接近了終南山。


    說是要去玉隱亭,卻不上招隱峰,而是入山穀,進竹林,玉隱亭下的深穀之中,遠遠的瞧見那小小的被溪水環繞的一個院落。


    臨山傍水,外有竹林環繞,門外種著兩棵玉蕊樹,已是秋日,碧綠之間綴滿鮮藍色的果實,別有一番雅致之美。


    慕容適神色一震,跳下馬來,記憶裏小小的,嬌俏的少女梳著垂掛髻,兩個小小的圓團上點綴著鮮嫩的桃花,鮮活得就像她豔麗的笑容,她立在矮矮的山坡上,揚著眉眼輕笑:“適哥哥,我們以後就這樣修繕王府好不好?反正我們以後也要去你的封地,天高地遠,誰也管不了我們,我要種兩棵玉蕊樹,春天可以賞花,秋天的時候就可以吃果子啦……你說好不好,好不好嘛?”


    他迴想著,腳步卻慢下來。


    慕容迥落在了後麵,也不催促,也不逃跑,隻是靜靜的看著這個天下至尊,忽而覺得他無比的可憐,無比的孤單。


    但這是一個沒有如果的世界,所以當人們沉浸在幻想中的時候又會將這個世界想象得格外美好。如果當初,裴煙雪真和慕容適在一起,後來的一切,是否還會發生呢?她會一直成為他的軟肋,還是有朝一日也會在三千佳麗中被他厭棄呢?


    亦或是,當初裴煙雪就沒有嫁給太子,那慕容適還會起篡權奪位的野心嗎?太子哥哥還會死嗎?


    慕容適卻不知慕容迥所想,他隻是靜靜的立在小屋的門前,自覺邁動了一大步,其實每一小步皆在躊躇,他不是第一次明白什麽是近鄉情怯。


    京師之變後,慕容適返迴盛京的時候,是夜,漆黑的夜,沒有百姓知道馬車中坐的是何人,所有人都在忙碌著如何活下去,沒有人在意這樣一輛在夜色裏急匆匆的馬車,而慕容適坐在馬車裏,撩著簾子看外麵忙碌而麵黃肌瘦的百姓,心裏一陣又一陣的泛著酸。


    幾乎就如同現在一般想要逃跑。


    他心裏有許多的不確定性,他用了近十年的時間,才接受裴煙雪已經不在的事實,而現在又被點燃希望,他幾乎不敢想,如果打開那道門,背後的人並非是裴煙雪,又或是一切不過是慕容迥欺騙他的幌子,他會怎麽樣。


    慕容適微側頭,用冷淡的目光瞥了慕容迥一眼,慕容迥被其中的陰冷嚇得一寒,才要說什麽,門卻吱呀一聲開了。


    出來的女子穿著普通的衣裙,並非綾羅綢緞,氣質卻難以掩蓋,杏眼,柳葉眉,唇色是淺淡的粉,溫柔端莊,眼角雖有淡淡的細紋,也能瞧出來年輕時候的風華,她手裏端著一盆水,想要澆在玉蕊樹下,近前才看見兩個人,目光落在慕容迥身上的時候一愣,眸光一轉,落在慕容適身上,又是一動。


    裴煙雪的手一抖,盆子倒是未曾落在地上,水卻晃晃蕩蕩灑出一部分,落在地上,激起一片塵土,她略低眼,不再看一旁的慕容迥,也不看僵住的慕容適,隻低低一聲:“進來吧。”


    慕容適卻趕上去,拉住她的手:“你的眼睛怎麽了?”


    “不過是老了,起了蒙,看不太清罷了。”裴煙雪也不掙出手,帶著慕容適走進屋子。


    裴氏是京城的四大家族之首,裴煙雪也自然是在京中長大,可她的語調卻又偏偏是江南式的軟糯,溫柔裏有包著點清冷,像是雨後的一枝桃花,洗淨紅塵氣息,留著的一抹淡淡的香。


    慕容適跟著進去,慕容迥留在外麵,慕容適自裴煙雪出現後便一直盯著她不放,連一點精力也分不出給慕容迥,慕容迥也沒有逃跑的意思。


    慕容適跟著裴煙雪進屋,裴煙雪依舊是那副淡淡的樣子,為慕容適倒了一盞清茶,目光卻始終不敢落在慕容適眼中,好似每見到慕容適一秒,她身上的麵具就跟著一寸寸裂開,最終分崩離析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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