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青玉案,日永如年愁難度(上)


    崔博士看著在座的諸位,等著答複,陸子諾站了起來,對著博士躬身施禮:“是非曲直,理應清明。”


    李釗等人亦是點頭,慕容純則是微皺了眉,此間利害,在他心中卻隱約有了絲清明,如果但說他和陸子諾的任務簽,以及後麵的刺殺行動,他心裏也是希望水落石出的,但張雲城的任務簽,著實蹊蹺,卻讓他心底有些不安。


    見眾人已有決斷,崔博士便坐在了一旁,冷眼旁觀,等他們判斷。


    大家正欲質問之時,穆驚雲卻站了起來,對柳振陽抱拳:“可否懇請掌議,將顏娘子的詞箋給我一看。”


    他身上依舊保持著大家公子溫文爾雅的風範,卻劍眉微微蹙著,眸中神色變幻莫測,他的目光早已越過了柳振陽,落在了桌上那張薄薄的花箋上,而當他的目光落在花箋上時卻又瞬間變得溫柔而纏綿,似是看著愛人的手筆,而那簪花笑開一般的字上,每一個字皆能看到她一顰一笑時候的模樣。


    “陸監生,這詞箋你是如何得的?”柳振陽與穆驚雲是一同入的國子學,原本也是知心好友,自是知道樂景賓在其心中的分量,便不願陸子諾與之為敵。


    “我與賓姐姐是在貝州認識的,算得上故交,所以我拿了她一直喜歡的貝州香粉和簽條遞與她的丫鬟煙雨,就得了新詞。還望驚雲兄不要介懷。”陸子諾坦蕩說出:“在貝州,與賓姐姐相識,也是湊巧。”


    穆驚雲瞥了一眼陸子諾,淡淡地說:“我曾聽景賓提起過陸紫芊陸尚宮和諾弟。”


    “紫芊是我二姐,視賓姐姐為知己。”這算得上在貝州之時,唯一沒有和二姐意見相左的事了。


    “嗯,多謝諾弟在貝州給與景賓的照拂,一直沒有機會感謝,在此,某鄭重謝過。”穆驚雲一躬。


    “這……”陸子諾有些無措,柳振陽便取了那詞箋遞與穆驚雲。


    他點頭謝過,很是寶貝,細細讀過之後,小心翼翼的揣進懷裏。然後,徑直走到楊歐宇麵前,猛然間,狠狠一拳,將其揍倒在地,眾人一驚,卻也來不及阻攔,或是就沒想過要去阻攔。


    “這一拳是你該受的,服是不服?”穆驚雲冷傲地問道。


    楊歐宇捂了胸口,卻低下頭,確實是他先心存狡詐的,隻是這當眾受辱讓他無法接受,心底暗暗發狠。


    而陸子諾則是覺得心下暢快了些,楊歐宇這類人,他們或許有點長處,再加上家世不錯,便自認為天下第一,無人能及,一輩子順風順水,隻有別人捧著的時候,他們習慣也隻習慣這樣的生活。而當有人直麵他們的錯處,公然反對時,他們會格外受不了,從而激起怒火,想著報複。


    他們似乎從來都沒有想過,如果不是自己咄咄相逼,才會惹來羞辱,其實,他們根本就沒有理由與立場去心生不滿和怨恨。


    陸子諾也看得清楚,更是懶得去感化他們這樣的人,沒有什麽意義,他們生活在那樣一個阿諛奉承的大環境裏,隻能沉淪其中,看似是權力的主人,實際上卻做了權力的奴隸。


    穆驚雲拿了詞箋,又揍過楊歐宇後,便翩然離去,竟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


    殿門關上的瞬間,幾人便輪番義憤填膺地質問起楊歐宇,楊歐宇到最後已是極度悲憤:“在你們心中,已經斷定是我幹的,我多說何意?如果將來,你們這些人成為大晟萬千子民的父母官,真是大晟的悲哀,何為斷案?難道不是該看真憑實據,而是隻憑個人好惡嗎?你們在斷案之時,是否有過為我尋找無罪的證據?就算不把我當做無辜之人,至少也要站在中立的立場上吧?怎可如此意氣任性?這會造成多少冤案錯案?”


    一時,殿內鴉雀無聲,陸子諾微低了頭,楊歐宇之言不錯,在她心裏,這些齷齪事就是他幹的,何曾想過不是他的可能。


    慕容純一直就沒開口說過什麽,此刻見楊歐宇出聲質問,才悠悠出口:“你到底是何人?”


    他看的並不是楊歐宇,卻是李淩。


    “哈!我是誰?你問得好。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好不好。”李淩也不意外,竟是一副就等此話的樣子。


    這樣的開頭注定是個漫長人生的故事,陸子諾被口水嗆到,卻下意識做出了好奇寶寶的姿勢,坐好,等著他把故事說下去。


    “我的祖父是大將李巡,當年曾雍丘抗敵、奇襲叛軍、草人借箭、死守睢陽的李巡。有他這個萬人敵在,無人敢挑釁大晟。”


    陸子諾一時想不起李巡的功績,而慕容純、李釗、楊歐宇等人則是倒抽了口涼氣。


    慕容純曾聽當今聖上說過:“如果李巡想做皇帝,這天下便不是慕容家的了。”但李巡是壽終正寢,年七十,何來這個李淩如此不忿?


    “別人都以為祖父是壽終正寢,可隻有我知道,他是被人害死的。那年我才七歲。你知道嗎?我家中三十二口人,皆死於非命。”


    陸子諾努力睜大眼,卻好似透過陽光塵霧中看到了當年那個七歲的少年,一路跌跌撞撞而迴,卻看見家中庭院裏,漫天的血跡,蜿蜒著,幾乎鋪滿了整個院子,結成厚厚的血冰。


    “那麽多人啊!”李淩痛苦的捂住頭,眼底泛起波瀾。


    “當年祖父手握重兵,一請再請卸任離開都沒有被允準,可後來,皇帝竟指使人殺掉祖父在內的所有李家人。別人都說,祖父真是好福氣,壽終正寢,沒受一點苦。可他們哪裏知道,朝廷為了隱瞞祖父被殺害,屠殺了整個李家的人。而我卻因隨母親迴鄉躲過一劫。”


    李淩深吸口氣,繼續說:“我隨母親迴的是婺源,那龍尾硯便是我母親龍家的手藝。可在我十歲那年,卻被楊相利用新頒布的稅法,硬生生明搶了去。母家一眾族人死的死,傷的傷,而我卻被送進宮,要一生為奴!”


    聽著李淩悲憤的聲調,眾人皆是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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