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曲江宴,鞭鞘風冷柳煙輕(下)


    穆驚雲見已帶到,便要退下,穆非眉一皺:“要去哪兒?”穆驚雲還未張口,眉已然皺成一團,倒是他身側的少女先出言而攔:“爹。”


    她一麵說,一麵將眼神遞至陸子諾那兒,本意是還有外人在,可別失了分寸,可卻發現陸子諾早已退後,退至三人聊天她聽不到的位置。陸子諾也不傻,不管這是試探,還是出於穆非父子之間的矛盾,陸子諾都無意參與。


    穆非拈須而笑,眸光轉到穆驚雲,卻又微不可聞的歎口氣,揮手示意他可以走了,便喚道:“你叫陸子諾?”


    “是,”陸子諾這才上前,穆非招待陸子諾,是在高台下方,既隱蔽又不遠離,瞧著格外清靜雅致,一燭籠,兩杯酒,三個人。


    陸子諾瞧著身側的那個姑娘一個勁兒的瞧,被她看的有點發毛,正欲拱手詢問,那姑娘揚了揚右手,那上頭以絹子包紮著,陸子諾恍然大悟,露出一笑,忽聞穆相一聲輕斥:“剛才之語,口不對心,該罰!”


    陸子諾聞言,辯無可辯,甘心端了酒甌,一飲而盡。


    穆家姑娘則是一愣,沒想到陸子諾如此爽利,有些不忍,怨怪地看向父親,穆非則是彎了眉眼,露出一絲激賞。


    “陸郎君,還是讓隨雲給你倒酒吧。”穆隨雲終是忍不住,將陸子諾手中的第二支酒甌拿了過來:“認罰也不是這樣的,三杯足矣。”


    而陸子諾咧嘴一笑,心裏想的卻是,驚雲隨雲,這兩個名字都取得極好,大有去留隨意之態。


    穆非也端了酒杯:“來,這一杯同飲。”


    陸子諾連忙敬酒,兩人本是沒什麽話題,可這一開喝便自不同了。一旁的穆隨雲看著陸子諾,滿臉的同情。自家阿爹哪裏都好,唯一一點就是好飲酒,每飲必醉,喜歡誰就拉著誰喝酒,偏偏還是個耐不住寂寞的千杯不倒,和他喝酒的人沒有一個能清醒著迴去,兩人才剛開始飲酒,穆隨雲已經在想一會兒要怎麽送陸子諾迴去了。


    “誒呀,這星星真是光芒四射啊……”看著燭籠,已經喝多了的陸子諾發出這樣的感慨,惹來穆隨雲一串笑聲。


    穆非本來就有意試探這個年輕人,飲酒是最好的試探方法,不坦誠的人不敢醉,敢醉的人說明了內心澄澈無垢。


    而酒後吐真言,可也有人酒後說胡話,那個人就是陸子諾。她從凳子上喝到地上,又從地上喝到桌子上,最後幾乎從桌子上滾到了花叢裏,她還不自知,拉著鄰家老伯伯似的穆非念詩談天,最後喝到靠在杏花樹上都站不住,給一旁的穆隨雲看得直笑。


    穆非是個老狐狸型的人物,其實宮裏麵的人原本就都是他這樣的笑麵虎,看著慈祥,其實滿腦子都是精打細算。可陸子諾隻覺他慈祥親近,隻記得與之拚酒,聊得暢快,其實她已經把其當成了柳振陽,要不是慕容純及時趕到接走,怕是她都要與穆相稱兄道弟了。


    慕容純與陸子諾坐在前麵的馬車裏,後頭的馬車中坐著同樣喝醉的元摯和小狐狸李釗,兩個一個皇家子弟,一個高門貴族,居然淪落成了兩個車夫。


    天旋地轉,是現在陸子諾唯一的感受。


    車內空間不小,卻被她撲騰的沒一處安生,車廂中間燃著香爐去酒氣,她卻偏偏說那是天上圓圓的星星,要伸手去撈,慕容純是好氣又好笑,還要顧著那香爐。


    慕容純有些微的潔癖,陸子諾卻一個勁兒黏在慕容純身上,恨不得將慕容純整個人變成冰塊來用。原是慕容純修煉的武功身屬寒性,三月天裏氣息溫涼適宜,醉酒的陸子諾現下就像一個火爐,抱著慕容純蹭來蹭去,慕容純卻也隻能無可奈何的安撫。


    陸子諾抓住慕容純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頭則枕在慕容純腿上,醉酒的她臉頰嫣紅,眼底卻格外明亮,好似一泓秋水,卻又像滿天星光,盈盈映在水中,引著人犯罪,饒是慕容純也不由微微紅了臉,想著怪不得有許多人說陸子諾比女子還漂亮。


    這時候的陸子諾格外乖巧溫婉,沒有平日裏的張牙舞爪,她本就是個極明豔的女子,醉後更添三分嫵媚。她紅唇微張,雖然身上有酒氣,卻是嗬氣如蘭,唇色愈發奪目的豔,激得慕容純鬼使神差的低下頭去。


    原本是側臥在他膝上的陸子諾感到微涼欲來,便從正躺變成側臥,而翻身之時,紅唇正擦過慕容純的眼睫。


    這旖旎一吻起於無心之間,卻恍若是天邊最明豔的一抹煙花和著滿天星子蕩漾在空中,又似是大珠小珠落玉盤般靡靡落入耳畔,竟如隔世般漫長悠久。慕容純僵直起身體,滿腦子皆是他方才竟與男人接吻,而最可怕的是,他還覺得感覺很好。


    罪魁禍首陸子諾自然不知道有這樣一幕,她隻覺得唇上一癢,隨即便再無其他感受,毫不介意的翻個身,樹袋熊似的抱住麵前人的腰,感歎道:“好軟啊~”


    慕容純習武,這軟當然不會是說他腰上根本不存在的肥肉,而是——


    他頓時滿麵黑線,恨不得連車廂都要被他自身的溫度凍上,可陸子諾卻毫不知情,隻抱著慕容純,陷入了輕微的睡意中。


    兩人好不容易到達國子學,慕容純已經覺得自己這身衣服大抵是不能要了,抱著陸子諾下車,看到李釗欲掉的下巴時,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的念頭。


    慕容純根本沒注意到,李釗的詫異根本就沒在他衣服上,而是看到一個平常連衣食住行都隻有一兩個人伺候的主,抱著一個醉鬼還渾然不覺焦躁,麵上甚至有些旖旎。如果不是他還攙著早已喝醉的元摯,他一定要揉一揉自己的眼睛,看看一切是否是他的幻覺。


    仁舍內已經下夜,一切皆是靜悄悄的,兩人將兩個醉鬼搬進宿舍,發現張雲城因沒有得到曲江宴的邀請,已早早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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