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登高台,鸞鳳鏗鏘風縹緲(上)


    年前,初到盛京,陸子諾想寫俠盜浪子青的話本為其正名,但也怕寫得不成樣子,更怕書商那裏不收,於是拿來不少話本來讀,偶然間便瞧見了個貧病書生智救花魁的話本故事。


    說的是貧病書生歐陽戰,初到盛京,無處可住,機緣巧合,便尋了平康坊中一個隱秘處住下,他所住的居室恰巧挨著花魁阮花時的院落。


    阮花時喜歡清靜,平日裏偶然倚窗而望,發現旁邊居然住這個白麵書生,也覺得新奇。一個月夜,歐陽戰的一曲笛音,讓阮花時耳目一新,兩人聊了幾句,更有覓得知音之感。


    阮花時這花魁的名頭絕不是虛名,她不僅是數一數二的才女,更是才色雙絕,但難免氣性極高。千挑萬選了一個商人,要隨之從良還家,誰知那商人臨了反悔,一走了之。


    這讓阮花時如何能忍了這一口氣,就此一病不起,病至膏肓。那老鴇看她已無利用價值,說什麽也要趕出去,她一個人孤苦伶仃,連個去處也沒有,昏倒在歐陽戰的門前。


    書生看她可憐,也不避嫌,接迴住處醫治,阮花時生無可戀,油鹽不進,日日消瘦,書生看著,特地尋了一日,將家裏的鍋碗瓢盆瓶瓶罐罐皆砸在阮花時床頭,說她壞了名聲,要趕她走,阮花時當下怒極,卻昏了過去。等清醒過來便要離去,歐陽戰又哄她進了米湯才有力氣趕緊離開,等她喝了一口,便知這米湯中摻有藥物,才知道書生是為救她,一笑便落了淚。


    原本這故事到這兒也還算不錯,可那阮花時病愈後,老鴇卻上門來要人,說當初她根本沒放阮花時走,如今要麽再入風塵場,要不就要賠銀子。這倆人一個比一個窮,哪有銀子可以付,阮花時就要隨老鴇迴去,被歐陽戰攔下。


    歐陽戰故作神秘,要老鴇去都城南張家取銀錢。


    城南張家,誰人不知,大晟首富便是,於是,第二日老鴇便去了,可惜那門口的小廝根本不讓進,老鴇還不明白何意,將這事兒同小廝一說,小廝哈哈大笑道:“盛京城裏有一首盛名詩,原是我家主人所作,那人要你來,不過是要借我們的口問問你:‘人麵不知何處去?’”


    老鴇灰溜溜而迴,第二日再去尋歐陽戰,才發現兩人已經搬離原址,卻也沒臉再尋,隻能任由他二人如此離開。


    到此本是圓滿結局了,可偏偏還有狗尾續貂,說得是那阮花時莫名消失,有人說她是貪圖富貴,與旁人私會被發現,才被歐陽戰趕走;也有人說她是依舊貪戀風月場,娼妓做慣,便做不成良家女子。


    陸子諾卻將最後的結局,改成了阮花時為了不讓歐陽戰名聲受損,留下僅有的珠釵,悄然離開。


    陸子諾僅是憑自己的喜好來改寫的故事,不想這話本竟一下成為暢銷,受到眾多才子佳人的唏噓追捧,不過後來聽說那歐陽戰瞧了這故事後勃然大怒,立誓要尋出作者。


    當時陸子諾用的是化名,柳振陽還戲稱,若是出了名卻不是本人,現下她卻一百個高興,多謝自己當初先見之明。


    陸子諾略抬眼,已經不再關注其他博士,隻一味打量著歐陽戰,她當初雖然寫了歐陽戰的故事,卻從未見過真人,現下見了,卻有點微微失望:


    他年過四十的模樣,胡須花白,不知是從前留下的病根,還是現下身體抱恙,看著略顯蒼白瘦弱,顴骨眉骨格外突出,一雙眼雖低垂著,百無聊賴之感。就這樣瞧著,倒不覺他曾經會有那般衝動,更不覺阮花時會為其心動。


    似乎感覺到有人看他,歐陽戰的目光迅速看向陸子諾,他看過來時,陸子諾才覺得這個人是極有個性的一個人,他一雙眼極聚神采,因著眉骨突出,這雙眼格外深邃,好似周身的光芒皆繪到了那一雙眼中,他的眸子漆黑,似是隱隱含笑,仔細看時卻猶覺嚴厲,再瞧又是平靜,讓人看不透。


    陸子諾略一愣,沉浸在這眼中,竟半晌不能迴神,這樣的一雙眼是在哪裏見過的,他絞盡腦汁,卻一時想不起來,著實有些懊惱。


    “柳掌議,咱家得打斷一下,皇上讓咱來傳個話兒。”一聲細尖把陸子諾拉迴到現實世界裏,隻見皇上身邊的那個老公公顫顫巍巍而來,他在慕容適身邊是個有頭臉的人,不少人都識得,柳振陽一拱手,示意他先說。


    “不知陸子諾陸郎君是哪位?”


    他這一詢問,頓時有不少人看向陸子諾的方向,各人神情有異,楊歐宇麵色詫異,柳振陽卻以為陸子諾是又闖了什麽禍,倒是陸子諾不明所以,瞧著前頭人盡數讓開,有點莫名其妙,拱手給那公公行禮:“我是。”


    “皇上說了,要郎君晚上一同來曲江宴。”那老公公撂下一句話,就推說自己乏得很,轉身迴了正殿側龍輦處,全然不管陸子諾答應與不答應,或是這句話引起什麽軒然大波。


    方才那楊歐宇還嘲笑陸子諾,現下卻是滿臉的不甘,而陸子諾隻能硬著頭皮接受各路或羨慕或嫉妒的目光,隻在其中感受到一處安撫似的溫柔,原本以為是柳振陽,她略揚起一個淺淺的笑容抬頭,示意自己無事,卻對上慕容純的眸,嚇了一跳,笑容立即飛散,慕容純身邊的李釗則是噗嗤笑出聲來。


    慕容純瞪了李釗一眼,麵上早已恢複冷漠:“陸郎君真是搶手,竟有如此多的邀約前往曲江宴,不知郎君要坐在何處?”


    陸子諾有些不快,卻也不想在眾人前太不給慕容純麵子,便說:“我自是坐在第一個邀請我的柳兄身旁,聽聞李釗便在對麵,我們可是一席?”


    “自是一席。”李釗哈哈一笑。


    “也好。”慕容純轉身便走,原本他是想邀請陸子諾的,但前有柳振陽,後有皇祖父,他還真是有些後悔,剛才在大殿之時不曾發出邀請。


    柳振陽淡淡一笑,又一一介紹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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