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露華濃,萬紫千紅總是春(下)


    “做事要講時機,方法和技巧。楊相與這兩稅法都是風頭正勁,這時提出改革,無疑是以卵擊石,何必。”慕容純搖頭,對陸子諾的堅持並不認同。


    “作為臣子,有你這種想法不足為奇,可如果是當權者,連你都是這樣認為,這國還有什麽希望?”陸子諾雖然氣憤,但把聲音壓得很低。


    “一日未坐到那個位置上,便就一日是臣,且是可以隨時廢棄的臣。”慕容純第一次將壓在心底的話說出,嘶啞艱澀。


    “我也痛恨這樣的朝堂,卻隻能屈從於現實,我能反抗的不過是隱匿身份,來這國子學讀書。你曾問我幾次,為何前來,我也曾說過是為了找到拯救大晟誌同道合之人。但其實,我是想找到夥伴,不隻是那樣君君臣臣的屈服敷衍,而是不為自己,隻為國家強盛,敢於仗義執言,敢於為大晟的人民痛陳弊端。而我亦是要改變,我不想隻做坐在龍座上的那個人,而是要做你們的夥伴,為大晟的萬千子民,兢兢業業,鞠躬盡瘁。”


    “希望你始終如一,這樣才不枉大家的追隨,不負萬民的期望。”陸子諾看向無比鄭重的慕容純,此刻,才終於理解他為何從不舒展雙眉。亦堅定了與之一寢,與之共學的心意。


    各組試卷發了下來,這些試卷是博士們在眾監生散了以後,商議出來的題目。既然是以學問分出高下,這題目自然是又偏又難,考的就是監生們的閱讀量和知識的全麵性。


    幾位博士做了學問這麽久,這一次的試題卻是出得最最酣暢,最直抒胸臆的。


    國子祭酒張廣誌閱了這些題目,亦是覺得有趣,這是他做這個職位八年來,第一次有所期待。


    而監生們拿到試卷後,卻是表情各有不同,甚至哀聲四起。


    陸子諾拿到的《書》經試題是:製治於未亂,保邦於未危。


    這句出自《書?周官》。說的是:控製社會秩序於沒有發生動亂之時,保護國家安全於沒有發生危機之時。國家要求得長久的穩定和安寧,必須防患於未然。在安寧之時就采取措施維護安寧,以防止發生動亂;在穩定之時就采取措施維護穩定,以防止發生危機。如若等到動亂發生,危機來臨,再采取措施,動亂和危機就不易平息,而且會勞民傷財,給人民造成痛苦,使國家元氣大傷。


    陸子諾第一次讀到這句時就特別認同,在與姐姐們以及柳振陽、白墨函等人的交談中,更是加深了對這句的理解,而昨日與慕容純的對話讓她對此更為迫切。


    於是,她洋洋灑灑,抒發開來,竟是三頁紙都沒寫完,又管博士要了兩張紙來書寫。


    慕容純所屬的《春秋》組試題頗有新意: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為不朽。 與之時下浮誇士子文人之風作比。


    其實,士子文人的追求不外乎實現自己的政治理想,文學作品則是這種追求的外在表現,是政治理想的“副產品”。浮誇的文風不過是文人們在追求政治理想中的苦悶、彷徨、挫折、幻滅,隻能在創作中自娛、歡欣而已。並非恣意,而是悲鳴。如果想要務實,還是要從朝綱入手。


    李釗與劉天銘皆報了《禮記》,劉天鳴看著試題——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心裏卻想著昨日的屈辱,但想到那日國子祭酒張廣誌在眾學子麵前所說:“大事難事看擔當,逆境順境看襟度,臨喜臨怒看涵養,群行群止看識見。”的話,猶如醍醐灌頂。


    一般人遇到自己所不能解決或是無力承擔的事時,往往容易采取逃避的態度,或自我保護的措施。但若人人都采取這樣的態度,豈不是無人來擔重任了嗎?所以,逢著大事或難事時,便可看出一個人的擔當。


    一個有胸襟氣度的人,在麵臨逆境時不會怨天尤人,他能接受順境,也能接受逆境,因為他明白世事不可能十全十美,尤其需要人的努力。


    喜怒最易使人心動而失去正確的判斷力,喜要能不得意忘形,怒要能明白事理,所以有涵養的人往往不易為喜怒所動,一方麵是真正可以喜怒的事並不多,一方麵也是怕因喜怒而判斷錯誤。


    一般人容易隨別人的行止,而和他們做出同樣的事,但別人所做的事不一定是對的,真正有識見的人心中自有取舍,而不會盲目地追隨。


    亦想起昨日離去前,柳振陽的那一番話,他深知如今的自己,還不足以與任何人抗衡。雖然自持才學可得頭籌,而今卻最好韜光養晦,避其鋒芒,隻為日後的大道。


    劉天銘深吸口氣,開始書寫,他的這一場考試,不為第一,隻為明朝。


    眾人交卷不過一個時辰,六科考試成績便張榜公示了:論語第一:張雲城,禮記第一:李釗,周易第一:楊歐宇,詩經第一:元摯,春秋第一:慕容純,尚書第一:陸子諾。


    眾人皆驚訝的是楊歐宇竟然還能得個第一,真真的萬萬沒想到。


    至此,國子學內最強寢室新鮮出爐:陸子諾、慕容純、李釗、張雲城、楊歐宇、元摯。


    陸子諾與慕容純、李釗較為親密,楊歐宇一個人占山為王,張雲城壓根成了透明人,他忽視旁人,旁人也不需要理會他,中立是也。


    元摯心下卻有些別扭,他知道慕容純的身份,原本就是想要追隨的,卻處處被陸子諾搶了先,尤其又出了陸紫荀的事,他雖有愧疚,可畢竟前程事大,他暗自慶幸,好在這次的博學宏詞科位列前三,這樣足以重新獲得在慕容純心中的位置吧。


    陸子諾則是懶得計較,與各位室友打過招唿,就跑去白墨函的宿舍去取行李了,全然不拿這事兒當做事。


    徒留李釗滿臉苦笑擔憂,想著以後的日子怕是要雞飛狗跳咯。


    慕容純拍了拍了李釗的肩,同樣期待這一寢室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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