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司韶慢慢走過去,低頭看著躺在床上毫無知覺的軀殼。


    她確實不想看這個沒有靈魂的軀殼,因為知道童麗穎的靈魂還鎖在陳天的鎖妖鐲裏,這個軀殼沒有任何意義。


    裴意然問道,“也是你讓人給她催眠,讓她變成植物人?”


    上周,南希陪他去醫院看望童麗穎。


    他們都說,他與童司韶大婚當天,得知童麗穎昏倒住院後,當場拋下新娘,前往醫院陪伴她。


    之後,為了治好童麗穎,斥巨資包下整幢醫院。


    他們都說,他對童麗穎是出於愧疚心理,而他在米國進行心理治療的時候,便愛上了南希。出於職業道德感,南希沒有接受他的愛意,而他也不願為難南希,於是被童司韶鑽了空子。


    可是當裴意然站在病床前看著童麗穎的時候,除了厭惡,沒有其他的感覺。


    甚至他每多看童麗穎一眼,就多一分厭惡。


    南希看清他的表情後,忍不住哭了。


    她說,裴意然的情感之所以發生這麽大的變化,都是由於催眠後遺症。


    大家都是青梅竹馬的發小,童麗穎的遭遇是前車之鑒。


    南希怕裴意然步童麗穎後塵,成為下一個受害者。


    “她就是一個女巫,會給人下蠱,然子,我真怕你又被她迷惑了。”


    弗奇先生的報告,以及他派人調查的結果,仿佛都在佐證南希的話。


    童司韶抬頭,輕輕說道,“如果我說不是,你會相信嗎?”


    裴意然看著她,不說話。


    童司韶俯下身子看了一眼童麗穎,起身對著他說道,“這是她的報應,她活該。”


    裴意然擰起眉頭,臉沉了下來。


    童司韶看著他,一瞬不移,一字一頓,“我不後悔。”


    裴意然抿了抿唇,“你就沒有其他解釋的?”


    既然他問了,她就解釋。


    “是她,先讓人害我媽媽,又讓人害我小姨,最後還讓人給我催眠,想弄瘋我。我不過以牙還牙,她自己氣不過倒先栽了。”


    奪魂的事不能向他解釋,怕觸動他那方麵的記憶。


    隻能先按催眠解釋,反正兩者的表象比較相同,不知情的人分不清。


    裴意然眸光微沉,“就這樣?”


    “這樣還不夠?”童司韶揚眉,“難道非得把我害死了,我才夠資格反擊?”


    “我不是這個意思。”


    “既然已經認定我是個騙子,那你還在猶豫什麽?”


    裴意然垂眸,目光落在她白色耀眼的胸針之花上。


    一朵錄音之花。


    她沒有說謊,但明顯不信任他。


    童司韶唇邊泛起一絲嘲諷,“是不是帶我來這裏,就會比較容易說服你自己徹底放棄我?她童司韶是一個連姐姐都能下毒手的狠人,她這是咎由自取,不要心軟。”


    裴意然抬眸看著她,眼底閃過一抹難以形容的情緒。


    他伸手,輕扶著她的下巴,“如果你不害她,你們一家人今天就可以在巴黎逛羅浮宮,吃法國大餐,這一輩子都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


    童司韶冷笑,“你想得太美好了,是他們一家仨,可以逍遙法外,與我何幹?”


    “所以,你不甘心?”他盯著她問道。


    童司韶微挑高眉頭,“我不甘心很正常,他們沒有權利享用別人的血汗錢。”


    他不讚成地看著她,似乎覺得她很不明智,“難道你覺得你現在的處境就很好?”


    四麵楚歌,還要收拾爛攤子,如果她不那麽固執,日子過得會比現在滋潤很多。


    童司韶突然鼻子一陣發酸,這難道是她的錯?


    坐在這個位子上,如同被拱上火堆烤著,哪一天有舒坦日子過?


    到了這個地位,又不能撒手不管。


    說她偏執也好,說她愚蠢也好,反正眼下,有進無退,絕不能動搖。


    一動搖會怎樣,她沒想過。


    她隻知道餘生不想浪費在質疑自己選擇的糾結中。


    童司韶的性格比較矛盾,在許多俗事上心思細膩,斤斤計較,然而在選擇大方向時,又往往又一拍腦門就決定了。


    做了決定以後,就拿出一股野蠻勁兒,一條道走到黑。


    八匹野馬都拉不迴來。


    一直觀察著她的裴意然,見她眼眶發紅,微微生出不忍心。


    壓力太大,會不會把她逼垮了?


    他伸出雙手握著童司韶的肩膀,“把她喚醒。”


    童司韶以為聽錯了,眼睛睜大大地看他。


    裴意然語氣沉著,“因你所做的,因她未做的,把她喚醒。”


    童司韶將他用力推開,他眼底閃過一絲失望。


    童司韶心裏更失望,把她帶到這裏來,原來打的是這樣的如意算盤。


    他還是真是長情,這麽久了,還忘不了童麗穎,還要為她出頭。


    裴意然麵無表情看著她。


    童司韶與他對視著,“道不同不相為謀,放棄吧,不要再糾結,我們早該離婚了。”


    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和許多女人一樣,她隻是一個普通的渴望得到愛情的女人。


    迄今為止,她已經做了種種努力。


    然而命運從沒有厚待過她。


    眼下,沒有人理解她處境的艱難,也不會有人真正關心她的痛苦。


    她仿佛是所有人都可以借勢的橋梁,又仿佛是所有人都可以丟之不用的棋子。


    就連曾經以命相護的愛人,也已經忘了她。


    無論他偏離的理由多麽充足,她也沒辦法與另一個女人分享他。


    就這樣吧。


    過兩天,童司韶的律師通知她,他們的離婚冷靜期過了,裴意然約她下周一到民政局領證。


    到了周日晚上,童司韶發微信給裴意然,提醒他明早應帶的證件。


    裴意然正與明皓顧海南希那夥人坐在清吧包間喝酒,他現在恢複了單身時的生活習慣,一到周末,便去會所與那群狐朋狗友喝酒打牌消磨時光。


    微信提示音響起的不是時候,南希坐在他身邊,那群人正關心詢問他們的進展情況。


    “反正我是從小就最看好你們,你們才是最般配的。”


    “旅行結婚?你們想旅行結婚?no!”


    “他們現在需要低調點,等過了孝期再補辦婚禮吧。”


    裴意然任他們七嘴八舌討論,自己隻拿著酒杯默默喝著。不一會兒,他不引人注意地走出包間,靠在一座假山旁抽煙,順手刷著手機裏的信息。


    刷到童司韶的留言時,他眯了眯眼睛。


    他想得出神,手指被燙後,才將煙頭丟進一旁的樂色桶裏,又點燃一根,抬眉看到南希沿著鵝卵石的通道走過來,左顧右盼,一副正在找人的模樣。


    裴意然下意識往後閃了閃,用手指撚滅煙頭。


    南希走到假山附近時,停下腳步,開始輕喚他的名字。


    “裴意然,裴意然!”


    裴意然覺得胸口一陣激蕩,每次南希用這種口吻連名帶姓唿喚他的時候,他的心就會變軟。


    他從假山後走出來,南希看到他很高興,快步走到他麵前,略帶得意的笑道,“我就知道你又躲在這裏抽煙了。我猜得準不準?”


    裴意然一陣恍惚,這場景很熟悉,仿佛他曾經經曆過。


    有個女孩笑意張揚,手裏舉著一件什麽東西,衝他得瑟,“我就知道……你看我料事如神……”


    那個女孩就是南希嗎?


    “給,你喝點酸奶。”南希像變戲法似的,從兜裏拿出一瓶酸奶。“不要再喝酒了,免得又胃痛。”


    裴意然垂眸看著,耳邊聽到她繼續嘮叨,“你晚上也不吃飯,空腹喝酒,對胃損傷太大了,酸奶都頂不住,我讓廚房那邊熬了些桃膠燕窩羹,他們送來了,你先進去趁熱喝一碗吧。”


    有什麽美好的感覺隨著桃膠燕窩羹這五個字湧上心頭,他心裏充盈著古怪的想法,好像吃了這碗桃膠燕窩羹,還會發生一些很美好的事情。


    裴意然被南希拉著衣袖往包間門口走去,快到包間門口時,南希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停下腳步,抬眉看著他,帶著擔心的口吻,“然子,那你明天真的會去民政局辦理離婚手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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