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些蠅營狗苟的心思,童司韶現在沒時間理會,她的主要精力還是放在救樓方麵。


    車子經過棚改區的時候,出了點意外。


    前麵塞車了,周遭幾乎全是搬家公司的車輛。


    童司韶朝車窗外看了一眼,“這些人幹什麽?要搬進去住嗎?那幾幢大樓還沒有封頂吧。”


    莉莉說道,“這片地區爛尾幾年了,容創老板現在估計抱著一堆年輕的妹妹坐在加勒比海海灘曬太陽。”


    容創老板是第一個卷款跑路的開發商,卷了20幾億的預售款帶著全家逃到到了米國。那時,誰也沒有預料到會發生這種情況,政府原想接手爛攤子,但發現,容創老板在跑路前,已經將所有地皮抵押給銀行了,真是捉襟見肘,迴天乏術。


    業主們維權了十年無果,無奈之下,許多無力承擔置購第二套新房的業主和無力承擔租賃費用的業主,協商之後,決定搬進爛尾樓居住。


    童司韶驚訝地說道,“但是那種爛尾樓怎麽住人?據我所說,連房胚子都沒有成型,徒有四壁,什麽都沒有。”


    莉莉說道,“那也沒辦法,有片瓦可以遮雨,有塊地可以立足,這些業主就滿足了。”


    車子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滑到了橫線前,紅燈閃爍時,童司韶突然開門下車。


    老許和莉莉都失聲喝道,“童總。”


    “你們自己找個地方吃午飯,我有事先下車,迴頭聯係你們。”


    莉莉還想說什麽,綠燈亮起,老許隻能將車往前開走了。


    等他們繞迴來找童司韶時,童司韶已經不見了蹤影。


    後者下了車,徑直穿過滿是泥濘的大路,進入敞開的工地大門。


    童氏在其他城市也有一批這樣的爛尾樓,聽說有些走投無路的業主,也不顧危險搬進爛尾樓裏。


    這種地方怎麽住人?為什麽那些業主非要住進來?


    童司韶想看個究竟,日後處理起來好有個借鑒。


    她踩著潮濕的落滿灰塵和樹葉的水泥地,左躲右閃避開那些往返搬家公司的車輛,左側的綠化帶上停滿了自動車,而右側的售樓部已人去樓空,現在被臨時搭起來床輔所擁擠著。


    兩部電梯壞了一部,另一部看起來也風雨飄搖,一位胳膊上挎著一個菜籃子的中年婦女一邊刷著手機,一邊等著電梯。


    電梯的門在嘎吱嘎吱的響聲中,終於打開了。


    那位中年婦女頭也不抬一腳跨進去。


    童司韶忍不住提醒道,“這部電梯好像快壞了。”


    中年婦女聞言,側過頭看了她一眼,笑道,“這電梯就這鳥樣,也沒人管,但是不用怕,我每天都乘,跟我進來吧。”


    在嘎吱嘎吱的響聲中,電梯複又往上攀爬。


    她站在前麵牆角發愣,手肘被人頂了一下,中年婦女提醒她問道,“你在幾樓?”


    “十……十一樓。”


    “十一樓?”中年婦女確認了下,主動幫她按下數字鍵,“十一樓還沒有人搬進來。”


    剛剛才建到十一樓, 徒有四壁,還是露天的。


    “我可以參觀一下你的房子嗎?”童司韶問道。


    “可以。我已經搬進來一個多月了。”中年婦女眼帶同情上下打量著她。


    童司韶今天上穿一件白色粗花呢外套,四四方方西裝款式,配水磨直筒牛仔褲,再搭一雙黑色芭蕾平底鞋,顯得鬆輕休閑又低調大氣。


    難怪拚夕夕的市值已經超過天虎,名牌仿版應有盡有,真是物美價廉,等聊熟了,問她要個鏈接。


    十一樓?十一樓沒法住人。她還得繼續自己租房子。


    電梯突然卡在五層,不動了,門也被卡住了,努力吱了一聲,愣是沒打開,場景就像恐怖部裏的密室電梯殺人案一樣。


    “別怕,讓我來。”中年婦女友善地說道,放下菜籃子,抬起胳膊,用手從兩邊按住那兩扉門,往裏使勁拚命擠壓,最終合上門縫。


    電梯終於又開始走了。


    中年婦女拍拍雙手,重新挎起菜籃子,帶點得瑟輕快地說道,“這門合不緊,有時得手動合緊,還好你今天碰到我,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電梯裏若沒其他的人,肯定得嚇死。”


    電梯停在八樓,中年婦女率先走出去,向右拐到一扇鐵門前,將菜籃子擱到地上,拿出鑰匙麻利地打開門,“進來吧。”


    她走進屋子,走向東邊牆角,打開立在那裏的冰箱門,拿出一盒雞蛋放了進去,她轉身看到童司韶還愣在門口,“進來啊。”


    童司韶立在門口躊躇不前。她有種偷窺別人隱私的羞恥感。


    不能將眼前的公寓稱為公寓,這就是一片一覽無餘的空間,最裏麵擺著兩張床,靠西牆立著兩個大衣櫃,往再外一些,一邊擺著一張餐桌,一邊擺著電腦桌。


    中年婦女將菜籃子拎到可以稱之為廚房區的地方,那裏擺著一個煤氣灶。


    她一邊從菜籃子裏拿出青菜,西紅柿,香腸等,一邊不好意思地解釋,“我們是打算扯幾塊厚布將兩間臥室廚房衛生間給各自隔開,但最近一直沒空,孩子又在學校寄宿,也就不急。讓你見笑了。”


    童司韶走了進去,目光避開那些寫滿隱私的物件,抬起一個胳膊肘,開始在水泥牆上慢慢摸著,“你們打算住多久?”


    中年婦女帶著無奈的口吻說道,“我們哪知道,沒人解決就一直住著唄。”


    童司韶的目光從一個灰麵牆體移向另一個灰麵牆體,有人試圖刷過乳膠漆,遮蓋住西麵牆體從中間裂開的那道痕,她走過去,仔細盯著那些細小的裂縫,伸手摸了一下,馬上縮了迴來。


    “大姐,這房子並沒有竣工,也沒人進行過竣工驗收,等於是危樓,不能住人,太危險了。”她說。


    中年婦女歎了口氣,“這我們都知道,但我們有什麽辦法?一邊要租房子,一邊還要供房子,以前孩子小,租一間就夠了,現在孩子上了初中,得租個兩房一間吧,我們夫妻倆就那麽點工資,幾年折騰下來,囊子都盡了……”


    爛尾樓業主最慘的一點,是新房子沒著落,卻還得繼續為它還房貸,不還的話,銀行可以告你毀約,你也沒辦法再受到法律的保護。


    有些積極維權的業主雖然也以斷供為籌碼,希望引起開發商的重視,但真沒有幾人敢斷供的。


    童司韶說,“可……”


    中年婦女自我安慰道,“妹子,知足吧。我有個表妹在八年前買了西區的樓盤,從首付起,她就天天跑去工地,八年了,連一層樓都沒看到,現在她那一家子還租在郊區。前兩天她來看我,還羨慕我來著,她說,如果她能有這樣一間危房,也願意搬進來。”


    童司韶從裂縫的牆邊,凝視著她憔悴的麵容,以及浮起的故作樂觀的笑容,突然覺得一陣揪心。


    一時間,她恨不能搖著她的肩膀,搖醒她,讓她看清自己的處境,讓她閉嘴。


    但那又有什麽用呢?即使後者什麽都看得明白,也無力改變這樣的命運。


    除了忍受,就隻能苦中作樂了。


    是的,眼前這位中年婦女是充滿了阿q精神,但是這個世界太操蛋了,沒有點阿q精神,壓根就活不下去。


    童司韶被一股戾氣裹挾著,生出可怕的念頭,她想要毀天滅地。


    她想要一腳踩死童愛國,童麗穎,以及那些錢坊坊長,讓他們通通下地獄去。


    中年婦女見她麵無人色,突然開始幹嘔,“哎”地一聲,“我說妹子,你這是,別,,我幫你倒點熱水。”


    童司韶恍若未聞,轉身就走。


    中年婦女不放心,跟她走到電梯口,帶著神安撫世人的語氣,從門外說過來,“別想不開,妹子,別想不開,咱們要往好的方向想,好歹有片地屬於自己的了,再等等,說不定就有人管了。”


    她揮了一下豐腴的手臂,給聲音的迴響和消逝平添了一份悲壯的喜慶。


    童司韶失魂落魄坐電梯下了樓,已經沒有了“遊蕩”的心思。


    她一直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深諳人各有命的道理。


    整治童氏父女,很大程度是上為自己報仇。


    可今天看到的情景,確實觸動了她。


    童司韶現在隻想逃離這座令人窒息的危樓,出了大門口,聽任遲緩的腳步,一腳深一腳淺,把她帶往前方。


    停在路旁的一輛車開始啟動,滑到她所在的人行道邊。


    車主見她沒反應,隻能按了一聲喇叭。


    她無知無覺,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維裏。


    “童司韶!”


    聽到有人直唿其名,童司韶茫然迴頭,看了過去。


    她看到一個人推開車門下了車,著急地跑過來,滿眼關切地看著她,緊張地說道,“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哭?你哪裏不舒服嗎?走,我送你去醫院。”


    眼前這個人生性冷淡沉穩,惜墨如金,即使在需要應酬的時候,也是有一句說一句,從不廢話。


    除非碰到特別關心的事,才會這麽連珠炮發似的發問。


    好久沒有被人這麽關心過,童司韶看著那個人,不由得鼻子發酸,恨不得撲到他懷裏痛哭一場。


    “你怎麽才來?我等你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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