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的麵貌雖稱不上好看,名字卻好聽得緊,叫解語。那一天,馮玉劍怕天晚,她一個人迴去危險,還請副將送她迴去。


    解語文弱,話也很少,不過馮玉劍那一天曾說過希望她再來,要再叫副將用轎子去載她。


    過沒幾日,解語就來了,她身上的穿著變好,就連頭上也被硬插了根金釵才被她爹親帶過來;她爹親急忙來拜見馮玉劍跟宋逸湘,巴結送女的意思不言而喻,解語就隻是低著頭不言不語。


    宋逸湘看她爹親位卑權小,還一臉巴結的醜態,他連話都懶得施舍了;倒是馮玉劍見到她來,表情開朗了一些,賞了幾個金銀給她爹親,將她爹親送了出去。


    解語則一路低著頭,扶著馮玉劍走進房,她就呆站在房裏,接著含著眼淚的脫衣;馮玉劍一驚,這才知道她爹親是帶她來賣女求榮的。


    他知道她的身不由己,隻怕她不這麽做,迴去就要被趕出家門,握住了她的手搖頭說謊道:“我的身體虛弱,無法沾染女色,將衣服拉上吧。”


    她哭得哽哽噎噎,他憐惜她的無奈,就把她抱在懷中安慰,並在武狀元府安排了一個領事的閑職給她,讓她不必再迴去受人白眼。


    馮玉劍從此很愛與她交談聊天,她晚上削著果子服侍他,白日扶著他在府裏四處走動。她話很少,也很少笑,馮玉劍也是一樣的話很少,很少笑;但是兩人走在一起,馮玉劍的神情會較平穩,少了幾分以前的癡呆無神,偶爾說到了有趣的地方,他就會淡淡的笑起來。


    解語似乎有某種能力讓馮玉劍的心情放鬆下來,全武狀元府的人都看得出來,就連副將也說馮玉劍好像不像往常那樣怪怪的。


    這是宋逸湘一手安排的,他應該要高興的,但是他沒有辦法高興;他變得暴躁不安,而且任何人都無法取悅。他這一天夜裏就闖進了許久不進的馮玉劍房裏,啞婢一見他進來,立刻就知情識趣的退出去。


    馮玉劍也自到他進來了,此時他正坐在床上,接著慢慢的站了起來,說的話平靜無波,好像什麽都無所謂。“要在哪裏,不可能是床上,是桌上?牆壁?椅子?還是隻要我站著就可以、還是要我更屈辱一點的跪趴著?”


    一聽到他說這樣的話,宋逸湘勃然大怒。他好大的膽子竟敢挑釁他,許久未曾宣泄的怒火及欲火同時焚燒起來,他扯住了他的頭發,撕開他的衣服,自己連衣服也不脫的直接侵犯馮玉劍。


    馮玉劍又像以前一樣的沒有叫出任何聲音,身體卻很快的適應了宋逸湘的強勢;他在他身上激烈的吮咬著,有的痕跡還見血、泛著青影,他又恨又火的盡其可能的占有他。


    他想聽到馮玉劍的申吟,想聽到馮玉劍第一次與他歡愛時情不自禁的歡快叫聲,他要他不能控製的叫著他的名字,聽他喘息不過來甜美的喚他再來一次,他要他用看解語的樣子看他一千遍、一萬遍,他要他說他喜歡他、愛他。


    “說你喜歡我,說你愛我。”


    馮玉劍終於在他們交合時說話了:“我不喜歡你,我不愛你,我好恨你。”


    宋逸湘氣得全身發抖,在他的床上,要聽多少的甜言蜜語都有,就隻有這馮玉劍從來也沒說過;他用力的摑他一掌,使他破了嘴唇,臉也腫了起來。


    宋逸湘氣得失了理智的怒聲道:“說你喜歡我,說你愛我!”


    “我不喜歡你,我也不愛你,我好恨你。”


    宋逸湘再次的毆打他,他一連問了幾十遍,馮玉劍同樣的話也說了幾十遍。


    他更強勁的進出,每聽到一次馮玉劍的迴答,他就是一次怒火噴發的強毆,他手都打得出血,馮玉劍迴答的話卻一次也沒變過。


    他氣得幾乎將馮玉劍打了個半死,一直到早上,他累到無力,無法再折磨他,才披了衣服走出來。但是他臉色青白,啞婢看到他的臉色,連氣也不敢吭一聲。


    他冷聲道:“去把他打理幹淨,拑完了藥,再把他抬上床去。”


    啞婢推了門進去,就被裏麵的情形給嚇呆了,屋內狼籍一片,馮玉劍像破布一樣的躺在地上,身上身下都是血;去測他的氣時,已經是入氣少出氣多,啞婢急奔出去,對宋逸湘比手畫腳。


    宋逸湘一夜氣昏了頭,他立即進了房間,再看到自己昨日的傑作,也忍不住一陣惡寒,沒想到昨夜自己出手這麽重。他抱起渾身是血、昏迷的馮玉劍,披了一件衣物在他身上,立刻抱出門外,備了馬後就往宮裏直奔禦醫處。


    ※※※


    禦醫掀起了蓋住馮玉劍染血的衣服,他可能也沒看過這樣的情形,倒抽了口氣。


    宋逸湘怒道:“還不趕快幫他止血醫治。”


    禦醫不敢得罪他,隻敢在心裏說了聲造孽,立刻醫治,拿水擦拭著馮玉劍身上的傷口,一桶桶的水變成了血水,直到擦幹淨後,禦醫才敢抹藥。有些傷口在不宜啟齒的地方,禦醫還小心的抹上,最後開了好幾帖藥方。


    “他傷得重嗎?”宋逸湘問話的口氣非常的不好。


    禦醫小心謹慎著自己的用辭,“稟殿下,他的傷有點重,這些日子不宜……不宜再交歡。”


    “退下去,這件事不準宣揚,以後見到這個人,也不準說你見過。”


    禦醫急忙應是,宋逸湘拿著藥單給宮女,“去抓藥,煎好趕快拿過來。”


    宮女連忙退下去,沒多久就煎好了藥上來。宋逸湘急忙的端過藥汁喂著馮玉劍喝下去;馮玉劍喝了一碗,神智有些清楚後,就不肯再喝藥,宋逸湘喂一口,他就吐一口,強灌他,他就整碗都嘔出來。


    宋逸湘怒道:“你不要命了嗎?”


    馮玉劍少見的笑了起來,宋逸湘抬起手來,就要用力的甩他一個巴掌,他依然還在笑著。


    宋逸湘將手放了下來,聲音變得低沉,“喝吧,什麽條件我都答應你,你乖乖的喝下去。”低沉的聲音說到後來聲嘶力竭,“不喝,你就要死了埃”


    馮玉劍 閉上了眼睛,沒有迴答,宋逸湘抓起他,身體的劇痛讓他痛得擰眉,卻沒有張開眼睛。


    宋逸湘將他丟迴床鋪,奔出自己住的宮室,怒吼著自己隨身的太監:“去把武狀元府的解語帶來,一刻鍾沒有帶迴來,我就砍掉你的腦袋。”


    太監急忙領命而去,近一刻鍾時才滿身熱汗的帶了解語過來;宋逸湘抓著解語的手硬扯,整個聲音早已變了:“給我聽著,進去讓他喝藥,我不管妳怎麽做,就是要讓他把藥喝下去,他沒有喝藥,我就殺了妳,他要是死了,我照樣殺了妳。”


    解語不明不白的被推進了宮房裏,華麗的床鋪上躺著一個人,她還不知這個人是誰,因為他臉上都是被痛毆的傷痕;然後她認出來了,她驚訝的趨前,看著她這一生最重要的恩人,“馮將軍?”


    馮玉劍慢慢的將眼睛睜開看著她,解語看著他身上滿滿的傷痕,臉上充滿了不可置信,馮玉劍見了便笑了起來。


    沒看過那麽悲慘的笑容,她端起了旁邊的藥碗,“將軍,你喝藥吧,你傷得好重。”


    馮玉劍搖頭,解語滴滴清淚落下了地。


    “將軍,你喝下吧,我什麽都不會說的,我也什麽都不知道,你活下來才有希望。我就是這樣告訴自己的,所以希望才讓我遇見了你,你一定也會遇見希望的。”


    馮玉劍自己也落了淚,不排拒的讓解語喂他喝藥,才沉沉的睡去。


    解語趁他睡時,為他全身抹了藥,看了傷口,她才知道為什麽將軍總是悶悶不樂,為什麽他總是連話也不愛說。


    她端了空碗出來,宋逸湘已在門外等了許久,他奪過了空碗,喚著宮女:“再去熬煎另一帖藥。”然後他怒視著解語道:“馮玉劍有說什麽嗎?”


    “將軍什麽也沒說,因為他的嘴已經腫得不能說話了。”


    宋逸湘不知道她是在陳述事實,還是在諷刺消遣他,他看著她平凡無奇的麵貌,這樣的女人連去當妓女都不夠格。


    “如果妳聰明的話,不要再讓我聽到妳迴答我這樣的話。”


    他要進去看馮玉劍,解語輕道:“殿下,請你不要進去,馮將軍才剛睡著了,你一進去吵醒了他,他又會嘔出藥來的。”


    聞之,宋逸湘就要打死她,她的眼神卻很清明。


    “我並不是在諷刺你,殿下,我說的是事實。”


    她的眼神與馮玉劍的眼神一模一樣,說的話與馮玉劍更是一般無異,宋逸湘沒打下去,他冷靜了下來。


    “妳給我好好的照顧他,他要是傷勢惡化,我第一個殺的就是妳。”


    宋逸湘說完拂袖離去。


    ※※※


    有解語的阻攔,宋逸湘幾乎無法進去看馮玉劍,但是他知道馮玉劍的傷勢好了許多,偶爾在門外還聽到他低微沙啞的說話聲,伴著解語低柔的迴答聲,他不知他們在裏麵談些什麽,但是他心情卻益加的喜怒不定。


    一日,他就自行的推門進去。


    馮玉劍坐在床頭,正在教不識字的解語識字,原本表情還挻溫和,一見到他進來,立刻變得空泛;宋逸湘火大了起來,就要破口大罵。


    此時解語站了起來,低聲的化解了這場戰爭:“將軍,藥應該涼了些,該吃藥了。”


    她將溫熱的藥碗端起,一匙匙的喂到馮玉劍的嘴裏,還細心的擦拭他的嘴角;宋逸湘像個白癡一樣的站在原地,沒有人理他,縱然想說話,他們兩人親密的樣子,也讓他覺得自己根本就不屬於這裏。


    他自行走出門,頭痛欲裂,心裏煩亂玉極,繞出了宮門,就到了鎮國府;鎮國夫人看他心煩,就拍手叫出為他備好的歌姬舞姬,讓侒在彩帶紛飛與歌聲輕柔中遺忘所有的不愉快。


    舞姬歌姬裏有容貌冶豔的,鎮國夫人留了幾人在房裏服侍他,他選了一個聲音特別甜美的歌姬在床上伴他,那歌姬不但撒嬌一流,就連在床上的婉轉嬌啼也動人銷魂,他盡興到了半夜,煩躁不但沒有稍減,還越來越加重。


    他推開這個美豔的歌姬,不顧還是半夜,就走迴宮,到了自己居住的宮房;他推了門進去,解語正睡在榻上,而馮玉劍在床上睡得很熟,沒有醒來。


    解語被驚醒,正要說話,他懶得廢話,直接命令:“給我出去。”


    解語隻好點頭出去。


    宋逸湘走到床邊,馮玉劍的傷勢已好了許多,他輕手輕腳的上了床,在他身邊躺了下來。他的黑發整個鋪散在他的手掌心,他輕柔的握住,心中所有的煩躁都在握著這束頭發時奇異的消失一空。


    馮玉劍唿吸淺淺的睡著,他看著他略白的嘴唇,已經記不得他吻他的味道是如何,因為那距離現在太久了,除了第一次歡愛時他吻了他之外,其餘沒有任何一次在歡愛時吻過他。


    他現在忽然很強烈的渴望吻馮玉劍,渴望這麽強烈,讓他幾乎願意以生命來交換。他側動身子,卻令馮玉劍睜了開眼睛,他蓋住他的眼睛,不想看到他見到他時眼中鄙視的神情。


    “閉上眼睛,我這一夜想說話,你愛聽也好,不愛聽也罷,我就是要你聽我說話。”


    他說了許多許多,小時候最愛玩的遊戲,被奸人陷害慘死的娘親,在宮中一些有趣的人事物;還說了許多他印象最深刻的宮中事,說了他的姨母、祖母、爹親、兄弟姊妹。他語無倫次的亂說著,腦裏有什麽,就說什麽,沒有順序,也沒有安排;既像錯亂,又像小孩的童言童語,他甚至連馮玉劍是不是在聽他都不知道。


    “最後,前皇後爭權奪利下,不隻我娘親被毒死,我也被毒死了。我姨母不知從哪裏得到消息,將我送到了苗疆。苗疆有位苗疆人尊敬的神子,聽說他有神力,隻要這個人不是命壽該盡,而是因為意外才死的,他一按在死人的頭上,死人就會活過來,我被他摸著額頭就活了過來。


    我一年有幾日住在苗疆神子家,他是個很美很善良的人,全身好像會發光一樣,他說我們這群被救活的孩子命壽雖然不該盡,但是靠他的神力而活的時間有限;他會為我們指點一個地方、一個人名、甚至是一個胎記,去等能再為我們延壽的人,隻要那個命定的人愛我,我就能活下來。


    我們死前都會發作三次,我已經發作過第一次,再過第二次、第三次,我就要死了,然後……”宋逸湘的聲音變得很小,將手中那束馮玉劍的頭發輕輕的放開,“然後你就自由了。”


    他的話變得強硬:“我不會道歉的,我不會承認我做錯,是你故意激怒我的,是你連一句我愛聽的話都不願意說的。成千上百的人都會對我逢迎諂媚,隻有你不會,我要你說你喜歡我、你愛我,哪怕隻是裝飾漂亮的謊言、隻是毫無意義的言詞……”


    接著他的聲音變得輕淡:“我都會非常高興。你睡了,你就不會知道我在說什麽;你恨我,那你就更不屑我說什麽。你說我對你是什麽感情,我恨不得挖出你看解語的那兩顆眼睛來注視著我,恨不得你臉上帶笑的看著我,更恨不得你會逢迎諂媚的說些好聽的話來討我歡心。


    你不知道我想寵一個人時,那個人是多麽的幸福,你錯失了這個,你會遺憾百萬年之久。”


    憤恨的聲音變低,“我想寵你,我想在你身上留下我的印記,我想讓你在我身下低唿著我的名字,並甜美的喘息著,麵紅耳赤的抓著的背渴求。你猜猜我現在最想做什麽?我走了大半夜的迴來宮裏是要做什麽?我想要吻你,好想吻你,吻你是什麽味道,我全都忘了;你那一夜叫出好多聲音,可我都忘了,記不清楚了。我好想吻你,你不會肯的對不對?你寧願死,也不願意讓我再碰你一次,對不對?


    你真奇怪,馮玉劍,明明可以那麽簡單的討好我,你偏要激怒我,明明能上我的床是很多人夢寐難求的一件事,你卻要拿劍殺我。你呆得太蠢、太正、太可笑;你說我的聲音裏含著虛偽,我說的話都是假的,那你告訴我,我這一夜說的話是真的還是假的?”


    宋逸湘苦笑的注視著馮玉劍,“我也不知道我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我自己也猜不出來,你來幫我猜吧,我已經完全不知道我自己在說什麽了。玉劍,我愛你我好喜歡你。你從來沒對我說過謊,不對我逢迎諂媚。我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我隻是好氣,我好嫉恨解語,我看到她就是一肚子的火,因為我知道她臉長得雖醜,但是她的心比我美麗許多;我不知道我為什麽會知道,但是我就是知道你會愛上她,連看也不會看我這樣心地醜惡的人一眼。”


    他苦笑的聲音變得渴求:“我想得到你,卻不知道該怎麽得到,是不是以前我得到東西都太容易了,所以我真心想得到的東西,卻不知該怎麽去得到?我想要讓你愛我,讓你非常的愛我,我希望夜裏能摟著你睡,白天你會自動的投進我的懷抱,讓我看見你的笑容;生命的延長已經不再重要,我希望你心裏充滿著我,我不要那些虛情假意,我要你真心真意的愛我。”


    宋逸湘笑出絕望的聲音,“這很難是嗎?這不可能了是嗎?是我搞砸了這一切的是嗎?是我讓你不可能愛我了對不對?”


    他輕撫著馮玉劍的頭發,看著他傷重未愈的身體,聲音忍不住在悔恨中啞顫:“對不起,真的很抱歉,我沒有打算要傷害你,我隻是氣瘋了,因為我愛你愛到無路可走的地步。”


    夜涼如水,宋逸湘低聲的輕訴,而馮玉劍則閉著眼睛,唿吸平穩的沒有發出聲音。也許他有在聽,也許他是真的睡了,可他不在乎,他親手毀了馮玉劍愛他的機會,而那機會一旦消逝,就再也不會迴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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