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何事?」顧老夫人看了她一眼說道:「我這就要出門,你可等我迴來再說,或者跟你大嫂子說去。」


    顧老夫人竟然是不想理會的意思。


    黃氏一聽,有些著急:「這事情大嫂子做不得主,必須要跟老太太說。」


    「到底什麽事情?」顧老夫人聽了,眼神慢慢沉了下去。


    「老太太,咱們顧府向來憐老惜貧,對待下人也從不苛刻,可如今,為著容姐兒,老太太就要發賣了一眾下人,兒媳看著實在是自責的很。都是兒媳不好,沒有管教好容姐兒,讓她天天闖禍,惹得老太太生氣不說,還將這些人都發賣了。」


    黃氏說著,抬頭看了一眼顧老夫人的神色,見她果然仔細在聽,便以為事情像往常一樣順利,忙柔聲說道:「雖說伺候小姐是這些奴仆們的本分,可是這小姐跟小姐之間也是大有不同的,若是伺候的小姐是個性格好的,下人自然歡喜;若是運氣不好,遇到了那難纏的、不服管教的小姐,下人卻隻有遭殃的份。夏冰她們幾個一直老老實實,本本分分,若因為容姐兒犯了錯,就罰了她們幾個,那她們豈不可憐?」


    顧老夫人聽完黃氏的話,神色莫辯,她盯著黃氏看了半天,好像要把黃氏這個人看清楚一樣,半晌她才對周媽媽說道:「去跟外院說,讓侯爺先去,我手上有些事情,若是處理好了,我今天下午就過去。若是遲了,明天再去。」


    周媽媽去了之後,顧老夫人又對眾人說道:「其他人先迴去,容姐兒、老大媳婦留下。」


    眾人見了麵麵相覷,給老太太了施了一禮之後便迴去了。


    顧婉容將眾人的神色一一收入眼底。


    二夫人臨走前,望向顧婉容的眼神中帶著幾分不忍,二房的四小姐顧晚晴心無旁騖的攙扶著二夫人。三太太一雙眼睛骨碌碌亂轉,三太太的女兒的五小姐顧婉慧表情卻與其母大相庭徑,她也頗為擔憂的看著顧婉容一眼。


    其他人的神色皆是一般,隻有這四個人讓顧婉容印象深刻。


    「好了,人都走了,有什麽話你就直說吧!」顧老夫人對黃氏說道。


    「老太太,是兒媳教導無方,才教出了這麽個不服管教的容姐兒」,黃氏看了顧婉容一眼,做出十分難堪的表情來:「從前兒媳太過溺愛容姐兒,養成了她這麽個無法無天的性子,先是不顧姐妹之情,蓄意將明姐兒推到荷花池中,我讓她思過,沒想到她還不知悔改,惹老太太生氣。顧家的小姐,個個都是好得,連年紀最小的明姐兒都是知書達理的,就這麽個容姐兒,簡直就是我命裏的禍天星,沒有一日不闖禍。」


    說著說著,黃氏就做出了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從前是兒媳無才無德,沒有好好管教容姐兒,老太太放心,從今以後,兒媳再也不會慣著容姐兒了,定然會好好管教她的。」


    黃氏的說的話,任誰看了,都是一副疼愛女兒的慈母樣子,顧婉容卻緊緊握著手中茶盞,關節處隱隱有些發白。


    顧老夫人聽了黃氏這一大篇話,眼神越發冷冽:「黃氏,我從前隻覺得你雖然一字不識,卻是有些小聰明的,沒有想到你這份聰明卻用錯了地方。」


    黃氏聽了,倏然抬起頭來,十分不解的看著顧老夫人:「老太太……您這話何意?」


    顧老夫人卻無心解釋,隻嘲諷道:「你說了半天,有一句話說的真是一點不錯,你的確是無才無德,容姐兒今天這個樣子,的確是你造成的。若容姐兒有十分的錯,你黃氏就要占七分。」


    黃氏聽完大駭,忙雙膝跪在顧老夫人麵前,焦急地辯解:「老太太,兒媳不識字,未讀書,與三位嫂嫂比起來,是愚鈍的多,但是自打嫁入顧府以來,兒媳一直是兢兢業業侍奉夫君,對於老太太與侯爺也是真心的孝敬,為顧家開枝散葉,教養兩位小姐,絕不敢不用心的。」


    說著她以頭碰地,沉痛說道:「老太太你這樣說,兒媳如何能承受得起?」


    黃氏不識字,但是顧老夫人剛才的一番話,她卻聽了個明明白白,顧老夫人這是指責她刻薄顧婉容了,她不由驚出一身的汗來。


    一旁的大夫人本來也以為顧老夫人會訓斥顧婉容,她也沒有想到老夫人話裏話外全是維護顧婉容的意思。眼看四太太黃氏匍匐跪在地上,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出言相勸。


    她不由朝顧老夫人望去,隻見顧老夫人麵色嚴峻,望著黃氏的眼神也頗為不善。而一旁的顧婉容,則是眼觀鼻,鼻觀心地坐在一旁,隻呆呆地盯著手中的粉彩官窯小茶盅,仿佛那是世界上最有趣的花樣。


    大夫人是何等聰明的人,隻一瞬間,就想了個通通透透。


    顧老夫人冷哼一聲:「你是說,我冤枉你了?」


    「兒媳不敢!」黃氏不敢抬頭,隻趴在地上低聲迴答。


    「不通詩書,是為無才;教女無方,是為無德。無才無德這話是你自己所說,沒有管教好容姐兒也是你自己所說,如今又說不敢。幸好老大媳婦在這裏作證,一字一句皆出自你口。你說,我可曾冤枉了你?」


    顧老夫人的話,字字如針,落在黃氏身上雖然不見傷口,那密密麻麻的痛卻覆蓋了全身。


    她的確不識字,這是她最自卑地方,是她的傷口。之前她受過人嘲笑,自打她成了永平侯府四爺的嫡妻,再也無人敢當麵嘲笑她。


    沒想到今天,卻受到婆母這般羞辱。


    而且還當著大夫人的麵,當著顧婉容的麵,這讓她以後如何能抬得起頭?


    她匍匐在地上的身軀,原本有些僵硬,這會子卻微微有些戰栗。


    偏偏顧老夫人還問要她自己迴答。


    黃氏頭觸在冰冷的地上,隻覺得異常難堪與恥辱。


    她知道,自己應該說是,應該是老夫人教訓的是,但是嗓子眼偏偏像冰封了一般,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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