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者,傳道受業解惑。


    王雲霄心裏最佩服周校長的一點就是,他真的拋棄了那些榮華富貴,俯下身來一門心思教書育人。


    三言兩語之間,就解答了一直縈繞在他心頭的困惑。


    賀老爺子想要什麽?賀白洋想要什麽?我自己又想要什麽?


    說是什麽為民請命,家國大義,聽起來都覺得空虛。


    甚至還容易引起某些人的生理性不適,大聲高唿這和我月薪二十大洋有什麽關係。


    周校長在電話裏給了王雲霄一個簡單直白的答案。


    我們是人,現如今是人的世界。


    但還有披著人皮的魔,以人為食。


    今天遇害的人可以是李沐沐,可以是蔣茵茵,可以是他不知道名字的陌生女孩。


    受害者是人,沒有什麽本質區別。


    至於加害者,無論出於什麽理由和借口,這些受害者在他們眼裏都不算人。


    這就是人與魔的鬥爭。


    “馬家人來天門是為了清理門戶,追殺叛國的妖狐。人家很明顯是沒看得起咱們天門人,覺得咱們洋墨水吃多了,跟洋人沆瀣一氣,狼狽為奸,不值得信任。”


    “放他娘屁!”


    餜子翻白眼道:“大哥你就說幹誰就完了!”


    王雲霄點頭道:“沒錯,關外那些土麅子跟羅刹人打了一架,就覺得自己牛逼了,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咱們天門人從六十年前開始,跟各路洋人一直幹到現在,什麽貨色沒見識過?”


    “所以沒必要跟他們解釋,咱們爺爺輩的人是怎麽做的,叔父輩的人是怎麽做的,咱們就照葫蘆畫瓢再來一次。讓那些土麅子看清楚,什麽叫做把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


    天門人是怎麽跟洋人幹架的,用一句話就可以簡單概括總結——當大姑娘小媳婦都穿上紅衣出來燒洋教堂的時候,就連封建禮教都要避讓三分。


    油條皺眉道:“大哥,要是鬧出太大的動靜,恐怕不好收場吧?”


    “鬧不出大動靜來,豈不是浪費了咱們白嫖來的這身裝備?”


    “那倒也是……”


    油條想了想,還是繼續勸道:“大哥,咱們畢竟是過道的,比不得他們那些坐地炮。不能太肆無忌憚,還得想辦法及時抽身……畢竟咱們還有仨拖油瓶呢。”


    王雲霄笑道:“沒事,你別忘了,咱們現在穿的是海關的衣服,在外人看來就是顏予安的人馬,做完事脫了馬甲誰知道咱們是誰?”


    “我是想著,這衣服扔了也怪可惜的。”


    油條當然明白穿這身皮的好處,真遇上麻煩可以金蟬脫殼。但他作為家裏的糧台,不能放任自家大哥如此揮霍。在條件允許的情況下,當然是既要又要全都要。


    “你來安排。”


    “行,泥鰍跟我走。”


    這邊剛剛商議妥當,載人的卡車也停了下來。司機拉開後窗說了一句:“王隊,到地方了。”


    “行動!”


    王雲霄拉上麵罩,一馬當先跳下卡車。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青瓦白牆,高門大戶,朱紅大門上鑲嵌著金黃的銅釘,兩座石獅子一左一右,門上牌匾寫著大大的“沈園”二字。


    劍蘭路,6號。


    遺留在醫院裏的那隻斷手上麵,用小刀子刻畫的地址。


    馬家人昨日就是循著這個地址而來,然後在這裏消失無蹤。


    大門緊閉,看起來似乎並不歡迎沒有提前預約的客人。


    王雲霄一手拎著流雲步槍,走到門口抬腿就是一腳。


    數百斤重的實木大門轟然碎裂。


    “幹嘛呢幹嘛呢!你們好大的膽子!知道這是誰的府邸嗎?”


    大門碎裂,激起陣陣煙塵,幾名門房家丁捂住口鼻,衝出來大聲喝罵。


    為首之人上前就要阻攔王雲霄,被王雲霄一槍托砸在臉上,瞬間牙齒橫飛,滿口的粗鄙之語也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抓起來!膽敢反抗,格殺勿論!”


    頓時一陣雞飛狗跳。


    王雲霄走進正院大堂,左右隨便看了看,果然可以稱得上是精雕細刻,窮奢極欲。


    這種南方蘇式園林本來就不是用來住人,而是拿來賞玩的。隻因南北氣候不同,許多園林造景維持不了太長時間。


    就比方說院內最為常見的小橋流水,北方入冬之後就給你凍成一塊冰坨子,哪還有什麽美觀可言。但反過來說在寒冬臘月之時,還能維持住小橋流水的造景,方能不著痕跡地凸顯出家主人的富貴逼格。


    包括這廳堂裏麵看似不起眼的門窗隔斷,都是黃花梨木材質,手工雕刻出各種精美圖案,放眼望去處處平淡,但又處處不同尋常。


    沒有一定的眼力,你就算被邀請過來做客,也看不出這裏的深淺。


    清河中學的寄宿生還在食堂吃鹹菜窩頭,水煮土豆絲裏加點午餐肉就算是開洋葷。


    而眼前這座沈園,僅僅隻是沈家小女兒學業有成的一份禮物,裏麵隨便拿出來一樣東西,說不定就能抵得上清河中學半年的夥食補貼。


    新政府成立至今未滿兩年,作為新貴的沈家就已經富貴榮華到了如此程度。


    他們,真的能算是人嗎?


    想到這裏王雲霄不禁失笑,自己隻不過看了一眼就能想到這些,難道這個世界上就再沒有其他明眼人嗎?


    可沈家一向以大總統親信,從龍之臣自居,舉著大總統的金字招牌明目張膽的告訴別人,你們敢打我的屁股就是在打大總統的臉。


    你讓別人怎麽說?


    有的人是出於顧慮不敢開口,有的人……或許樂見其成,甚至在背後推波助瀾也未可知。


    從這個角度來思考問題的話,傳國玉璽在這個時候出現,對於沈家來說還真未必就是什麽好事。


    過去一直以來困擾著王雲霄的許多問題,在這一刻似乎都有了答案。


    這是一根釘子。


    而他現在的作用就相當於是一把榔頭,不僅要把釘子釘進去,還要換一個頭,再把釘子拔出來。


    拔出蘿卜帶出泥。


    “長官!有話好說啊長官!這其中可能是有什麽誤會!”


    就在王雲霄默默思考的時候,麻團油餅壓著一名中年男子來到堂前,看他這衣著打扮和氣質談吐,應該就是這裏的管家。


    不等他寒暄客套,王雲霄開門見山問道:“沈清溪在哪兒?”


    “三小姐不在家裏。”


    果然,沈清溪並不在沈園,或者更準確一點說,並不在“這個”沈園。


    這裏是專門給馬家人準備的陷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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