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始至終,塗恆沙和粟融歸都是形同虛設的觀眾,完全插不上話,也無需他們插話,這本就是別人的故事。


    之前還鬧騰騰的趙家曬坪,瞬間隻剩下沉默著的她和他,安靜得好像剛才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塗恆沙一時擰不過彎來,“這這”


    “走吧,迴去”她站著不動,他便拉著她走。


    “這個趙俊是有點過分了啊葛雲是背叛了他,可把氣撒在小孩子身上就不太好了吧”她很不喜歡趙俊這一行為,盡管其實之前很同情他的遭遇,“對了,還有你為什麽阻止我就該讓葛雲去做鑒定證明她的清白”


    粟融歸把她拉走,塞進了車裏,自己也跟著上了車,對她這番評價隻給予了一個字的迴複:笨


    “我怎麽又笨了”她覺得每天時不時要被他罵一下笨,她真的會變笨


    司機慢慢起步,開著車往村外而去,粟融歸點醒她,“你啊沒看出來趙俊是故意的嗎”


    “什麽”塗恆沙還真沒想過這一層。


    因為自己身患不治之症,所以趕走老婆和孩子,隻為他們能擺脫自己這個負累,過上更好的生活


    塗恆沙腦補了一出偶像劇劇情。


    “沒錯。”粟融歸肯定了她的猜測,“雖然趙俊的賠償會下來,趙家嬸子會努力做工給趙俊治病,但趙俊的明天仍然是個未知數,葛雲和孩子跟著趙俊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裏還是會過得很辛苦,更重要的是,這樣的辛苦未必會有一個好的結果,趙俊自己也恨這樣的現狀和自己吧,所以,不如放老婆孩子一條生路。葛家葛莊不在了,家裏沒有了病人就沒有了負擔,葛雲帶著兒子迴葛家去,會比在趙家過得好。”


    這話塗恆沙聽著不舒服,“怎麽就叫葛莊不在了,沒有病人就沒有負擔這話的意思,如果家裏有個病人就巴不得他早點走嗎”


    “抬杠呢你這是”他搖頭,到底是小孩。


    其實她比他小不了幾歲,兩人身世也有相同之處,隻不過他從小寄人籬下,少年老成,過早成熟,而她野生野長的,保留了許多爛漫的性子,他看她,便總覺得像看著個小孩,難怪她總看著他想起她爸。


    “不是抬杠你這話給人的感覺就是這個意思”也許是因為她自己從小就是個病號,所以對這個話題分外敏感些。


    “你啊還小,見得少了,不明白一個病人對整個家庭來說意味著什麽,有時候聽著殘酷,但無論對病人自己還是家人都是一種解脫。”


    “我還是覺得這種說法有些冷血。”她想了想,用了這個詞,“我從小就有病啊,是不是沒有我我媽會好過些我媽也有病,但是我從來就不覺得是負擔,隻要她還在這個世界上,不管她是什麽樣子,對我來說都足夠了,隻要她在。”


    她是經曆過差點失去媽媽的驚嚇的,如果媽媽不在了,那這世上就隻剩她一個人了


    她的語氣裏帶了悲傷,認真地評價他,“你不懂。”


    “你媽媽也有病”他倒是從來不知。


    “嗯,不過已經好了。”是她從五歲起就陪著嗬護著照顧著治好的,“所以,沒有人比我更有發言權,對於家人來說,隻要還存在於這個世界上,就是最好的陪伴。”


    他怔了一會兒,沒有再說話,隻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


    而她,沒有反應,住院這麽久,一直是他倆相互照顧,這樣的觸碰難免,她好像已經習慣。


    車經過小河邊的時候,塗恆沙突然看見河岸上站著的人,“咦,那不是不是趙俊嗎”


    從趙家到河邊有一條小路可以直接穿過,不像他們,公路還要繞彎才能出村,所以,趙俊差不多一迴家就來小河邊了。


    這一刻,塗恆沙百分百相信了粟融歸的推斷。


    河邊的趙俊,久久凝視著清淩淩的水麵,耳邊似乎響起銀鈴般的笑聲,還有女孩清脆的唿喚:阿俊阿俊阿俊快來


    河裏水花翻動,年輕的姑娘臂膀雪白,在水中如人魚一般破水而來。


    他滿是病態的臉上,流露出淡淡微笑。認識她的時候,正是暑熱,那年他才22歲,就在這小河邊,她也是正好的年紀,美得就像河邊盛開的野薔薇。如今,野薔薇依然開了滿堤,而這柳河的水,年複一年向東流,帶走的又何止是那個夏天


    “阿俊阿俊”遠方傳來唿喚。


    是他媽媽。


    耳邊響起媽媽的話:以後啊,就咱娘倆相依為命,再不要看見這些人等你的賠償下來,娘再好好做工,賺很多錢,把你的病隻好,我們再討一房媳婦,討一房幹幹淨淨,規規矩矩的好女娃子


    嗬,媳婦麽他再也不會娶了。至於病,真的能治好麽


    可是,人活著,總要有些盼頭不是他已經沒有了,但媽媽得有


    “媽,我在這。”他轉身朝媽媽走去。


    “跟你說了不要去河邊,危險”趙家嬸子隻是擔心兒子想不開罷了。


    “媽,我沒事。”他說。


    不過,河邊,他也再不會去了。阿雲,再見,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你想要的,我給你,兒子、自由,我都給你,也許方式不那麽好,可我沒用,隻能做到這樣了。恨我吧,這樣你會過得快樂一些


    塗恆沙和粟融歸迴到酒店第一件事,就是卸下土特產,然後打包寄迴去。


    塗恆沙瞄了一眼他填的快遞單,收件地址寫的是羊肉疙瘩胡同。


    “你全寄給奶奶啊”她問。


    他填單的筆一頓,“嗯”了一聲,眸色微沉。不然還能寄哪裏呢粟家是看不上這些土物的。


    塗恆沙是敏感的,明顯感到他變了臉色,隻是不知自己哪裏又說錯,惹他生氣了嗎


    粟融歸側目,遇上她水潤潤的眼睛,眨巴眨巴的,仿佛頗多期待。若是棒棒糖在他麵前這般神情,他已經伸手去摸了,但她到底覺得一聲“嗯”太冷硬了些,緩了緩眼神,“迴去後要不要去奶奶家吃飯就吃這些土物”


    “好啊”她眼睛一亮,原來沒生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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