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已經停了。


    塗恆沙將粟融歸的車燈遠遠甩在身後,跳上一輛公交車迴了家,在學校路口的小吃店還買了一份生煎,帶給媽媽夜宵。


    從小吃這家店的生煎長大,老板是個禿頭的胖爺爺,見了她就喜歡逗她,都逗了二十幾年了。


    胖爺爺給她多盛了半份,“沙子!趕緊迴去!這雨啊,還得下呢!”


    “好!謝謝爺爺!”她悄悄多放了半份的錢,拔腿跑了。


    胖爺爺拾起錢的時候笑著搖頭,“這丫頭!”


    塗恆沙捧著還熱乎乎的生煎先探了個腦袋進家門,發現媽媽在數現金,她於是想起,該去看那個她稱之為父親的人了。


    聽見門聲,舒慧迴頭道,“沙子,這周末有空嗎?”


    “有的!”她忙道。


    舒慧點點頭,沒說別的,母女倆心照不宣。


    自塗恆沙懂事以後就是她一個人去看父親了,因為反正舒慧去了也沒用,父親從來不見她們母女。


    她對監獄已經熟門熟路了,帶著錢,在監獄內部的商店買了些東西,交給獄警,請他們轉交父親,又給他存了一筆錢。


    和從前一樣,獄警帶給她的話是:不願意見她。


    她點點頭,習以為常,請獄警轉告,“請替我告訴他,我和媽媽都好,無需掛念,好好改造。”每次、每年都是一樣的話,她自己都記不清說了多少遍了。


    就這樣,探監算是結束了,她從來就沒能見上他一麵,說實話,二十年過去,家裏也沒有掛著他的照片,她已經將這個男人的樣子忘記了。曾經是有照片的,他和媽媽的結婚照、他們一家三口的全家福,桌上、牆上都有,但自從他入獄,媽媽抑鬱之後,她就把所有關於他的一切都收起來了,二十年從不曾再拿出來過。


    她不想他、不怨他、更不會恨他。


    從小便和母親相依為命,她生命裏最重要的人就是舒慧,父親於她隻是字典裏的一個詞,記憶裏不曾感受過父愛的溫暖,也就不會有父愛缺失的怨尤,至於他留給她的羞辱、他犯的罪,他自己用一生的自由去承受代價,與她何幹?


    有時候她也覺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冷血,可轉念一想,不這樣又能怎樣?悲春傷秋怨天尤人都改變不了現實,不如無愛無怨,平穩度日。


    父親是陌生人,探監尋常如工作。這樣就好。隻是,每個這樣的日子舒慧都會情緒低落些,塗恆沙便早早迴家陪媽媽。


    舒慧做了一桌的菜,頗有些儀式感。


    塗恆沙早就習慣了,坐下來埋頭就吃,還大讚著媽媽的手藝。


    舒慧看著若無其事的女兒,唉聲歎氣,“沙子,我和你父親,對不起你,你要托生在一個好點的人家多好”


    塗恆沙知道,這必然是她媽找人給她介紹對象,人家嫌棄她有個坐牢的爹了。


    她沒心沒肺地笑,“媽!您說啥呢?換個人給我當爸媽,就沒我了啊!”


    舒慧隻是看著她,眼神裏滿是愧疚和憐憫。


    “媽!”塗恆沙放下碗筷,摟住舒慧脖子,“您放心吧,我一準兒把自己嫁出去!我啊,還要拐個好男孩迴來一起孝順您!不信您等著瞧吧!”


    舒慧勉強一笑,到底愁雲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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