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東珠身子一抖,繡花針一下子紮進肉裏,她渾然未覺,唿吸又急又促,扶著桌子站起身,對著皇上福了福,顫聲問。


    “皇上,可是為真?阿荊還活著……”


    她的眼睛一下子彌漫上淚水。


    青城老王妃更是霍地一下子站起來,打翻了針線筐,她根本不顧,奔到皇上麵前,滿臉的喜悅。


    “皇上,阿荊果真還活著?他現在在哪裏?可是迴京?”


    她一連串的急切的問話,聲音透著焦灼和喜悅。


    皇上眉眼細細地看著王妃,臉上堆滿了笑,“阿荊在南疆密林出事後差一點被衝進大海,結果被南疆神秘的‘婆羅族’的聖女給救了……”


    皇上說著,高興地揚了揚手中的信,“如今他身體康複,‘婆羅族’的族長便給朕來了一封信,如今他和聖女正在迴京的路上。隻是……”


    皇上說完臉色突然變得複雜,他眼眸掃著夏東珠,有些躊躇,好像有什麽話說不出口。


    夏東珠看著皇上的神色,心裏莫明一沉。


    青城老王妃卻沒想那麽多,急切地催促。


    “隻是什麽?皇上倒是說呀!真是急人。”


    皇上臉上燦燦,輕歎一聲,隻得實話實說。


    “阿荊受傷極重,失去了記憶……而且,‘婆羅族’聖女救了他的命,他已經娶她為妻……”


    青城老王妃聞言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散盡,愕然地張大嘴,她囁嚅著,“阿荊怎麽能這樣……”


    說著,老王妃急忙看向夏東珠。


    皇上也有些為難地看著她,雖說公主與阿荊兩情相悅,私下已經成婚。可他並未下賜婚聖旨,天下皆不知,如今阿荊失去記憶,若是不認她……


    夏東珠見王妃和皇上都緊張地看著她,她微微一笑,一手撐著腰,一手扶著肚子,淡淡地道。


    “皇上和王妃不必擔心我,隻要阿荊能活著,他記不記得我已不重要。這一生,我唯願他好。”


    一句話,說的皇上歎息不已。


    青城老王妃紅著眼睛走過去,輕輕握住她的手,“在我眼裏,公主才是我唯一的兒媳。阿荊失去了記憶,娶了他人為妻,不怪他。但公主的地位無人能及。”


    青城老王妃說著,轉身就鄭重地跪在皇上麵前。


    “之前以為阿荊去了,所以也沒有向皇上請旨賜婚。如今阿荊將迴,還請皇上為阿荊和公主賜婚。公主是青城王正妃,誰也不能奪了去。”


    皇上歎息一聲,扶起老王妃,眼睛卻看向夏東珠,信誓旦旦地表明自己也站在她這邊。


    “朕迴宮立馬將賜婚的聖旨送來。”


    夏東珠一笑,對著皇上福了福,“阿璽謝過皇上,隻是,不必了。我與阿荊之間無需一紙聖旨相牽,我相信他一定能記起我。”


    夏東珠說著,滿臉幸福地扶著自己突起的大肚子。


    她與阿荊血脈相連。


    她不需要那虛無的名份。


    皇上離開後,青城老王妃在屋子裏來來迴迴走了好幾圈,又是高興又是興奮又是擔憂,恨不能立馬就要看到蕭長荊。


    “公主,皇上說阿荊幾日就可到京?”


    夏東珠好笑地看著她,“母親,你已經問過三遍了,還有五日就能到了。”


    青城老王妃一下子笑出聲,“阿荊還活著,太高興了,腦子都有點恍惚,就像做夢一樣,太不真實。”


    夏東珠慢慢縫著孩子的衣物,唇角也帶了笑,“我也很期盼能早點見到他,孩子總算沒有錯過父親。”


    青城老王妃一聽,轉身立馬又坐到她身邊,臉色非常鄭重。


    “阿璽,聽娘的話,讓皇上將你和阿荊的賜婚聖旨下了,娘心裏有點不踏實。也不知阿荊帶迴來什麽樣的妖精?‘婆羅族’,一聽就不讓人渾身不舒服。公主可是了解這個族的人?”


    夏東珠點點頭,“東城已經出京去迎殿下了,臨走前,將‘婆羅族’的情況都告訴了我。”


    青城老王妃很是擔心,“她們一直生活在南疆深處,怎麽就願意跟著阿荊迴京城了呢?也不怕水土不服。”


    還未見麵,青城老王妃對這個‘婆羅族’的兒媳便很不待見。


    夏東珠輕輕一笑,“‘婆羅族’是生活在南疆深處的一個與世隔絕的少數民族,在南蕭曆史史書上有記載,他們擅長醫術,與世無爭,並不可怕。母親勿用擔心,要相信阿荊。”


    青城老王妃一歎,“可阿荊失去了記憶,也不知還記不記得我這個娘。”


    夏東珠笑著握住她的手,“阿荊或許會忘記很多事,但他一定不會忘記自己的母親,母子連心,這是本能。”


    青城老王妃欣慰地笑了,隨後又板起臉,“若是他敢忘記公主,我肯定不饒他。“


    夏東珠清淺笑著,不置可否。


    五日後,青城老王妃和夏東珠一身鄭重的衣衫,相攜著站在青城王府的府門口等著蕭長荊。


    身後跟著婆子丫環一大堆。


    東城之前傳來的消息,說殿下已經進城了。


    可她們已經侯了一個時辰,卻始終沒看到人影。


    京城城門到青城王府半個時辰都用不到,他們這是都到哪裏去了?阿荊從不會這樣。


    青城老王妃看看夏東珠,她身子重了,這樣幹站了一個時辰,她如何受得住?她的腿都站麻了。


    “公主,要不你先迴府裏等?你這樣站著,孩子也受不住。“


    夏東珠笑著搖頭,“母親,我第一眼看到阿荊才會放心。”


    青城老王妃一歎,蹙了眉心,心頭有些煩躁。


    阿荊太不懂事。


    正當老王妃兩腿酸麻快要不耐煩時,府門前終於走過來一群人。


    夏東珠一眼就看到了蕭長荊。


    他沒有變。


    身姿昂揚,氣質清貴。身上穿著普通的青袍,肅冷的麵容,一如她初見他時。


    隻是他的身側,此刻正伴著一個美麗的女子,穿著鮮豔的別樣的服飾,不似京城女子穿的那般規整,裙子很短,露出小腿,穿著花鞋。頭上沒有盤發,戴著用各種彩線編織成的帽子。一看就是外鄉人。


    而東城和南轅兩人手上提了大包小包的東西,跟在蕭長荊身後,板著一張臉麵無表情。


    青城老王妃看到這一幕稍有愣怔,隨後臉色不鬱,端著架子站著沒動。


    蕭長荊慢慢走到府門前,鋒銳的眸光一掃,隨後衝著青城老王妃輕輕一禮,聲音依舊帶著質感。


    “母親。”


    青城老王妃一哼,“你還記得我?”


    蕭長荊抬起頭,眨眨眼,看著青城老王妃認真道,“阿荊隻記得母親。”


    “嗬。”老王妃輕嗬一聲,將夏東珠直接拉過來,“那你的妻子和孩子呢?自己可還記得?”


    蕭長荊撩撩眼尾,一臉陌生的神色,特別是盯著夏東珠的大肚子看了許久,才斂下眉眼,冷漠地道。


    “我隻有一個妻子,便是‘婆羅族’的聖女阿琪娜……”


    說著,他將身側的阿琪娜推到麵前,“阿琪娜,這是母親……”


    阿琪娜一雙靈動的眼睛不屑地掃了夏東珠一眼,隨後笑的極甜,衝著青城老王妃生疏地福了福。


    “阿琪娜見過婆母。”


    青城老王妃不好對阿琪娜發火,衝著蕭長荊一聲氣怒。


    “你這算怎麽迴事?受傷了,失去了記憶,隻記得老娘,卻不記得原配妻子和孩子。你自己又在外麵成了婚,你,你叫我說你什麽好呢!”


    夏東珠趕緊扯了扯老王妃,“母親,先迴府再說,你瞧,那麽多人看著呢!”


    青城老王妃一怔,隨後向四周看去,果然,想必青城王還活著的消息已經在京城傳開了,百姓們紛紛往這邊湧來。


    青城老王妃氣咻咻地轉過身就跨進府門。


    夏東珠定定地瞧了蕭長荊一眼,輕輕一聲,“殿下迴來便好,先迴家吧!”


    說完,她就要跨入府門,不想後麵突然一聲。


    “你就是西羽國的阿璽公主吧?”


    夏東珠轉過身,溫和一笑,“聖女知道我?”


    阿琪娜一笑,“天下誰人不識君……阿璽公主經曆磨難,三嫁兩寡,天寡之命,如今你可是被皇上封為‘未來儲君皇後’,何時成了青城王的原配?天下可不知你嫁給了青城王。瞧你這肚子,也快臨盆了吧?不知孩子的父親是誰呢?”


    阿琪娜這話說的極其惡毒。


    不但對夏東珠無絲毫尊敬,更是帶足了蔑視挑釁。


    雲姑姑心頭立馬來氣,她顧不得身份,跨步走到夏東珠麵前,衝著阿琪娜就憤憤一聲。


    “阿琪娜聖女,奴婢知道你救了殿下,甚是感激。可殿下在遇到你之前,就已經與公主成親了。孩子的父親自然是殿下。”


    阿琪娜涼涼一笑,撒嬌般地攙上蕭長荊的手臂。


    “阿荊,怎麽辦?你說過隻有我一個妻子的……”


    蕭長荊冷漠地看著夏東珠,“本王是隻有一個妻子,那就是你,不會是別人……”


    說完,他牽著阿琪娜就在夏東珠麵前走過,那冷情的樣子,著實讓人氣憤。


    “公主……”雲姑姑心疼地扶住夏東珠,囁嚅著,不知該如何安慰。


    夏東珠淡淡一笑,看著蕭長荊的背影,眼中皆是深情。


    “雲姑姑,阿荊果真還活著,就沒有比這更高興的事。其他的,根本不足掛齒。”


    “可是……”雲姑姑還要再說,夏東珠卻衝她搖搖頭,“切莫在母親麵前說三道四,惹她煩憂。”


    雲姑姑咬住了唇,再說不出話。


    她歎息一聲,喃喃道,“公主,相信殿下終有一日會恢複記憶。我相信,他的心中隻會有公主一個,絕容不下其他人。”


    夏東珠輕輕一笑,“隻要阿荊活著,我已別無他求。”


    當初隨著青城老王妃迴到王府時,夏東珠便住進了蕭長荊的‘錦鬆苑’。當她和雲姑姑走迴府內的時候,就看到她隨身衣物等已經被人從‘錦鬆苑’搬了出來,東城和南轅鐵青著臉守在一邊,看著她不知所措。


    “這是……”雲姑姑白了臉,看著夏東珠的東西被扔出來,氣的直跺腳,“你倆怎麽也不攔著?怎麽能把公主的東西隨便放地上……”


    東城上前一步,“公主,殿下糊塗,我等替殿下向公主賠罪。”


    東城說完,一撩袍子就跪在夏東珠麵前。


    南轅也是‘撲通’一跪,咬著牙,“我真想一拳將殿下給砸醒。”


    夏東珠一歎,“東城,南轅,都起來。將我的東西送入傅先生的藥廬。”


    雲姑姑立馬阻止,“公主,你快要臨盆了,怎麽能住偏僻的藥廬?我將你的東西拿到‘雲秀苑’,有王妃給你撐腰,沒人敢欺負你。”


    夏東珠阻止她,“就是因為孩子快要出生,我才要住在藥廬。傅先生屯了好多藥材,方便我調養身子。雲姑姑放心,夜梟和西就會來陪著我。”


    “公主,我們迴公主府,一天都不在這王府住了。”


    此時,夜梟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夏東珠扭頭,就看到夜梟和西就陪著三皇子和夏大小姐一起向這邊走來。


    他們的談話,夜梟定然是聽到了,冷著臉,一副憤憤的樣子。


    三皇子和夏大小姐自然也看到了夏東珠的東西被扔在外麵,三皇子哼一聲,衝著夏東珠道。


    “皇嫂,我哥若是敢欺負你,我現在就給你出氣。”


    三皇子說著,氣衝衝地跨進‘錦鬆苑’。


    “喂,太子殿下……”


    夏東珠急的在後麵喚了他一聲,如今蕭玉騏已經被封為太子,他和夏大小姐成婚了,二人總算修成正果。


    夏大小姐也陰著臉,眸光瞟著‘錦鬆苑’,陰惻惻地說。


    “夏姐姐,你就等著瞧好吧!若是不知從哪裏跑出來的狐狸精敢欺負你,我定讓她吃不了兜著走。”


    夏大小姐摩拳擦掌正要往裏衝,卻被夏東珠一把扯住。


    “你給我站住。”她說著,立馬彎下腰,抱著肚子,額頭上冷汗涔涔。


    夏大小姐一嚇,“夏姐姐,你沒事吧?”


    雲姑姑也著急了,“興許是方才在府門站的太久了,公主是受不住了。”


    夏大小姐不解地問,“為何要站在府門口?”


    雲姑姑抿了抿嘴,不敢說。


    西就卻悶聲不響地將地上的東西都拾起來抱在懷裏,“夜梟,將公主扶向藥廬。”


    夜梟咬著牙,扶住夏東珠,“公主,可還受得住?”


    夏東珠虛白著臉,點點頭,“快走。”


    幾人正要起步,不想三皇子一個驚叫,就被蕭長荊從裏麵扔了出來。他陰著臉站在門口,威壓沉沉地掃視著眾人。


    蕭玉騏重重地跌在地上,狼狽地吃著土,隨後爬起來,咳嗽一聲,叉著腰就破口大罵。


    “蕭長荊,你腦袋被驢踢了?遇到了狐狸精,你連自己的兒子都不要了。你還有沒有點良心?公主為了你……”


    “太子殿下!”夏東珠立馬黑下臉,“你今日與往昔不同,注意形象,小心禦史台彈劾……”


    蕭玉騏氣的用手指著蕭長荊,“公主,他都這樣對你了,你還護著他?你有沒有瞧見那個狗屁聖女,將‘錦鬆苑’弄的如同鬼窟……”


    蕭玉騏話一落,蕭長荊就要欺身而上揍他。


    夏東珠跨前一步,護在蕭玉騏麵前,一手扶著肚子,冷著臉瞪蕭長荊,她一雙烏目不怒而威,絲毫不讓。


    蕭長荊與她對視,眉目越來越冷。


    最後瞧著她蒼白的臉,滿頭冷汗,又瞟了瞟她的大肚子,似是覺得好男不跟女鬥,斂下眉眼,冷著臉轉身就迴了‘錦鬆苑’,咣當一聲將院門重重地關上。


    夏東珠立時鬆了口氣,身子連連往後倒。


    夏大小姐和雲姑姑急忙攙住她,“公主,你沒事吧?”


    夏東珠搖搖頭。


    夜梟與東城和南轅對視一眼,三人心領神會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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