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東珠急忙安慰她,“王妃,莫要胡思亂想,要靜心修養。我現在紮針,你忍著點。”


    青城老王妃慢慢合上眼,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夏東珠心裏也極難受,她手下沒停,飛快地為青城老王妃紮針。或許這是最後一次為王妃紮針了,如今夏大小姐迴了王府,外公也在,王妃若再有不舒服,根本不需要她過來了。


    原本她今日也不該過來,可乍聽到王妃病了,她實在沒忍住,夏東珠明白,王妃得的是心病。


    解鈴還需係鈴人,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走這一趟。


    蕭長荊自從夏東珠進來就退守在一邊,他坐在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看著夏東珠為母親紮針,一句話都沒說。


    夏東珠收了針,青城老王妃頓時感覺輕鬆許多,她睜開眼,目光溫柔地看著夏東珠,眸中的不舍,依舊濃厚。


    夏東珠坐在床前的矮凳上,端過蕭長荊放在床頭的藥碗,放到鼻子下聞了聞。隨後笑著對青城老王妃道。


    “這應該是夏妹妹為王妃開的方子,潤肺止咳,是良藥。王妃還是趁熱喝下,整個王府還需要王妃操持,你可不能倒下。”


    青城老王妃歎息一聲,欠了欠身子,接過夏東珠手裏的藥便慢慢飲盡了。


    蕭長荊明顯鬆了口氣。


    青城老王妃喝完藥,夏東珠急忙將幹淨的帕子遞過去,讓王妃擦嘴。


    老王妃眼光瞟著自家兒子,又看看夏東珠,想著藍瑛郡主與兒子的婚事,她眼神一暗。


    “西羽陛下和皇後要為長公主在南蕭招婿,我心裏很清楚,我兒現在還做不到向公主求親。他現在有麻煩,沒解決好前,也不想委屈了公主。可我著實想不到公主會被賜給太子……”


    夏東珠眉梢一挑,蕭長荊果然遇到了麻煩。


    她笑著握住青城老王妃的手,“太子殿下人挺好,至少夠坦蕩真誠。王妃是不知道,當日在皇上壽宴,被那麽多人求親我有多尷尬。


    可我若想留在南蕭,就得有個理由,否則父皇和母後必然會把我帶迴西羽。隻要我一入西羽,父皇就再不可能讓我嫁出來。我是皇太女,是要招皇夫入宮的……”


    青城老王妃立馬就明白了,她的兒子是絕不可能入贅西羽的。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長公主留在南蕭。


    “可是太子身子骨太弱,朝臣頻頻向皇上請求廢掉太子,他的處境非常艱難。你被賜為太子妃,怕是也會受到連累。”


    夏東珠搖搖頭,“有我在,皇上更不可能廢掉太子。雖說西羽偏安一隅,軍力不強,但勝在富足。父皇將一半的國庫送於我做嫁妝,南蕭的群臣會怎麽想?


    若我不是太子妃,那這偌大的財力就絕不可能入得了南蕭的國庫。我父皇也不會同意廢掉太子。雖說我借著太子留在南蕭,但太子難道不是也靠著西羽而穩坐那個位置?


    這是與兩國都有利的事,南蕭的群臣不傻。所以王妃根本不必擔心我的處境,如今沒人敢惹我。”


    青城卻被夏東珠蠻橫的派頭給逗笑了,她反手緊握住她的手,目有殷切。


    “以後你是否還會經常來我們王府?”


    夏東珠輕輕低下頭,“夏妹妹如今也迴了王府,她的醫術並不比我差,隻是一直被夏大將軍強橫地壓著不讓她施展。如今總要給她一個孝敬王妃的機會,夏妹妹性子單純直爽,王妃會喜歡她的。”


    她的意思,以後她不會再來了。


    青城老王妃還未剛緩過來的情緒就又帶上了愁容。


    她深深地歎息一聲,遐想著道,“早知如此,當初我就該讓阿荊早早將你接進王府,做什麽外室?說不定現在我都快要抱上孫子了。”


    夏東珠羞窘地立馬咳嗽了一聲,站起身,“王妃狀況已經大好了,我也就放心了。以後由夏妹妹為王妃調理身體,你可一定要聽話,乖乖吃藥。以後我就留在南蕭,還是會時常見麵的。”


    她不敢直接將話說死,怕王妃一時鑽牛角尖,想不開,又將自己給折騰病了。


    青城老王妃聞言歎息,目光一挑,就看向她的身後。


    夏東珠隨著她的目光轉身,就看到蕭長荊窩在椅子上,滿身的落寂。似是又犯了頭痛,用手使勁地揉著額頭。


    夏東珠忍了幾忍,終是沒忍住,默默走過去,繞到他身後,兩手自然而然地按上他頭頂,順著穴道手法嫻熟地為他按壓。


    對他,怎麽就狠不下心呢?


    蕭長荊放鬆下來,拿下手,頭微微枕在椅背上,閉上眼,任由夏東珠為他按壓祛痛。


    青城老王妃斜倚在床頭,目光溫柔地看著他們倆,心頭突然就釋懷了。


    她知道,即便長公主嫁於太子,也絕不會對她的兒子不管不問的。兩個都有情的人,無法做到真正的狠心。


    青城老王妃想著想著便唇角含笑慢慢合上眼,她身子疲乏了,便安然睡去。


    蕭長荊慢慢睜開眼,見母親睡著了,他一把就將夏東珠從身後拽過來擁進懷裏。


    夏東珠羞窘,拍打他,要站起來,“都說好了,不要再有交涉……”


    蕭長荊滿心的不舍,將頭埋進她懷裏,“別吵醒了母親,讓我再抱一會。”


    夏東珠心頭一軟,便坐在他懷裏不動了。


    她聲音輕柔,低低細語,“我聽西就說,是你將劉禦醫從半道上截了迴來?韓先生將‘濟世堂’送於我,讓我經營,之前我聽說劉禦醫想要告老還鄉,便早有了請他的打算。沒想殿下竟替我做了。”


    蕭長荊抿抿嘴,沒說話。


    夏東珠繼續道,“韓先生為我交了三年的房租,我父皇這次留下了足夠多的錢財,我準備將租金還給韓先生。還想讓杜先生再約一下房東,問他是否能將‘濟世堂’的店鋪賣給我?”


    蕭長荊唇角彎了彎,笑著道,“知道了。”


    夏東珠根本不知他話裏的意味,歎息一聲,低頭瞅著他,輕輕一推就站了起來,“殿下,我該迴去了。”


    蕭長荊並沒有挽留,站起身,目光輕柔,“帶你去看看大寶二寶,這段時間你沒出現,他們整日念叨,我耳朵都起繭子了。”


    夏東珠心裏一下子歡喜不已,立馬收拾了醫箱,“走吧!我要去看看他們。”


    蕭長荊帶著她往外走,剛走出雲秀苑,就看到夏大小姐懷裏抱著個煲罐正與表小姐李瑜大眼瞪大小眼。


    二人明顯不對付,互相看不順眼。


    夏東珠一曬。


    據說當初蕭長荊娶夏大小姐那日,青城老王妃怕李瑜心裏不舒服,便讓丫環陪著她去寺廟祈福,在那裏住了幾日。如今夏大小姐從皇宮被皇後放出來,自然免不了與李瑜見麵。


    看如今她們劍拔弩張的樣子,李瑜心頭的火氣定然是衝著夏大小姐發了。


    可夏大小姐在宮裏都能將皇後折騰到像送瘟神一般將她送走,李瑜給她臉子看,她自然不會受。


    李瑜在她身上肯定也討不到好。


    蕭長荊遠遠看著她倆,手牽起夏東珠,直接領著她繞到旁邊的小路去大寶二寶的院子。


    夏東珠甩掉他的手,目光斜睨著他,“你就不怕她倆將整個王府給掀翻嗎?”


    蕭長荊歎息,“母親已經為李瑜在相看人家了,母親很中意禮部尚書府的長公子李柱……”


    “李柱?”


    夏東珠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熟。


    突然想到,皇上壽宴之上,第一個向她求親的不就是禮部尚書的長子李柱嗎?


    當時滿殿輕嘲聲,李尚書卻對兒子讚許地拍拍他的肩頭。


    夏東珠一笑,覺得李尚書教子有方,這個李公子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


    “但願李瑜能夠珍惜李公子,李尚書府是書香門第,也是世家大族,王妃的眼光不錯。”


    蕭長荊聞言也是轉頭意味地看了她一眼。


    “能支持兒子第一個向你求親,足見李尚書的魄力,他教導出的兒子自然差不了。”


    夏東珠深以為然。


    因為王妃病了,所以大寶二寶留在了自己的院子裏。夏東珠進去的時候,就看到兩個小家夥正耷拉著腦袋坐在院子裏的花壇邊,顯得心事重重。


    守在旁邊的婆子正愁眉不展地看著他們。


    “大寶二寶……”


    夏東珠忍不住欣喜一喚。


    大寶二寶倏地抬起頭,看到夏東珠,大寶立馬瞪大眼,二寶卻撇著小嘴巴,‘哇’地一聲就哭了。


    夏東珠趕忙跑過去,一把抱起二寶,“二寶,都怪娘,一直沒能來看你們。”


    二寶軟糯的小手一下子抱住她的脖子,“娘,你是不是不想要二寶了?你都不來看二寶。姨姨說,娘要嫁人,根本就不要二寶了。”


    夏東珠歎息一聲,抱著二寶坐到花壇邊,一邊安慰她,一邊看向大寶。


    大寶明淨的大眼睛也蒙上了一層灰暗,見夏東珠望來,他急忙低下頭。這個孩子本來心事就重,如今,見到她更顯生疏,甚至有點傷心。


    “大寶,過來。”


    夏東珠向大寶伸出手。


    大寶抿著小嘴,抬頭又看了她一眼,站在原地沒動。


    “大寶,你願不願跟娘走?”


    她如今有能力將大寶二寶接走了,王妃早先有話,隻要孩子願意,孩子就可以跟著她。


    大寶倏地抬起頭,有點不敢置信地看了她一眼,隨後又仰起頭看蕭長荊,“舅舅……”


    蕭長荊低頭看著大寶,手摸著他的小腦袋,知道他是極渴望跟著夏東珠走的。


    “姨姥姥曾說過,隻要你們願意,便可以跟著娘走……舅舅,也沒意見。”


    大寶一聽,瞬間撲進夏東珠懷裏,“娘,大寶要跟你走。”


    夏東珠心喜地緊緊抱著兩個孩子,眼眸見濕。


    他們不是她親生,隻不過當初在雲起鎮後山救下他們,並埋葬了他們的母親,這兩個孩子便對她有了勝似血脈親情的依賴。


    這是一種生命相托的信任。


    “謝謝殿下。”


    夏東珠衝著蕭長荊真誠一聲。


    畢竟他才算是大寶二寶最親的人,他不阻攔她帶走兩個孩子,已經是極不容易了。


    蕭長荊輕嗯一聲,開始提條件,“每月初一、十五兩日,你要帶著孩子去‘百福樓’,喬掌櫃會做好安排,不管你有什麽理由都不能失約。”


    夏東珠心一跳,“你要幹嗎?”


    蕭長荊開始有點胡攪蠻纏,“大寶二寶是本王的親外甥,你將他們帶走,不會讓我以後再見不到他們吧?我這麽做一點都不過份,若不答應,你就休想帶他們走。”


    夏東珠氣一滯,立馬臉黑。


    他這哪裏是想見孩子,分明……


    上次在皇宮壽宴,她就已經說的很明白了,要將心收迴來,不願再與他有牽涉。若真如此,每月私會兩次,那他們還不是照樣不清不楚?


    “你可知這樣做的後果?”


    若此事傳到皇上和太子的耳中,她還要不要臉子了?


    蕭長荊立馬嗤一聲,“你都胡思亂想什麽?做為西羽的長公主,富可抵國,每月帶著孩子到‘百福樓’吃上兩頓飯,難道是很奢侈的事嗎?


    即便皇上和太子知道又如何?他們又沒捆住你的手腳,難道身為太子妃,你就沒有任何自由了嗎?你的底細,他們比誰都清楚,你還矜持什麽?”


    夏東珠一聽,氣的四處一看,抓過旁邊一塊泥巴就扔過去,“你滾……”


    夏東珠剛抱起二寶時,蕭長荊就將守著孩子的婆子打發走了,如今四下無人,夏東珠毫不避諱自己的潑辣,她怒瞪著蕭長荊。


    “你若想孩子,就派人到公主府去接,休想讓我再去‘百福樓’。”


    她就知道,他根本沒安好心。


    蕭長荊歎息一聲,一撩袍子就坐在夏東珠身邊,兩手一掐,就將大寶提溜到自己懷裏。


    “除了我自己身邊人,沒多少人知道‘百福樓’是青城王府的產業,即便是母妃,都不甚清楚。‘百福樓’是京城貴族子弟小姐們經常匯聚的地方,你帶著孩子去吃飯,不會引起任何人懷疑。


    再則,你如今的身份,一舉一動,許多雙眼睛都盯著。有些消息我不好傳遞。‘百福樓’的喬掌櫃暗中幫我收集天下消息,你去,定然能知道想知道的所有事。”


    夏東珠眉梢一挑,“此話當真?不是你私心作祟要作妖?”


    蕭長荊磨了磨牙,“你現在是太子妃,不再是爺的外室,即便爺想做什麽,又能做什麽?”


    夏東珠也咬牙,“你最好記住自己說過的話。”


    二人說定,待青城老王妃醒來後,蕭長荊又親自去了一趟雲秀苑,將夏東珠接走大寶二寶的事向母親通稟。


    青城老王妃聞言歎息一聲,“跟著長公主過段時間也好,畢竟娘現在的身子也照顧不好他們。兩個孩子對長公主的依賴已經勝過了對咱們的親情……”


    蕭長荊頷首,“她親自救下李瑾和兩個孩子,又帶著大寶親自將表妹安葬,不管自己吃多大的苦,都真心實意地護著孩子。所以在大寶二寶的心裏,她才是最親的人……”


    蕭長荊用馬車親自將夏東珠和大寶二寶送到公主府,藍姑姑看到大寶二寶,兩眼發光,立馬撲過來。


    “姥姥……”


    大寶二寶像兩隻小鳥高興地跑起來撲到藍姑姑懷裏。


    藍姑姑哽咽著,緊緊抱住兩個孩子,“我以為再見不到大寶二寶了……”


    夏東珠既然說要給太子調養身子,公主府中諸事安排妥當,便提著醫箱去了東宮。


    自從太子食用‘消食丸’中了毒,皇上便讓他一直在東宮休養,並未上朝。


    夏東珠進到東宮的時候,太子正在水榭釣魚。


    “太子今日氣色不錯。”


    夏東珠在太子麵前也不拘禁,走到水榭,將醫箱放下後就調侃他。


    “我從‘濟世堂’拿來了太子的醫案,了解了太子的病情,如今我想再為太子診一次脈,我想著盡快調理好你的身體,讓太子能夠早日上朝參政。”


    太子蕭玉禕一笑,“好,一切都聽你的。今日我去向母後請安,她還將你誇了一通。看來她對你也極是滿意。”


    夏東珠並不想深究太子這番話的意思,隻在太子旁邊的小桌上鋪上一塊帕子。


    “太子安心釣魚,不妨礙我診脈。”


    太子菀爾,直接將手腕伸到錦帕上。


    夏東珠伸手就探上他的脈。


    上次太子佯裝昏倒,她匆忙間並未仔細為他診脈,如今仔細一探,眉心便不由蹙起。


    太子一直瞧著她的神色,見她臉色愈發沉重,便自嘲一聲。


    “我是天生的心疾,肝腎都不好,太醫院早已做了診斷。那麽多年,一直難為‘濟世堂’韓先生為我調養,可惜……


    上次出事,我卻沒能救下他,讓長公主也受到牽連,抱歉了。”


    夏東珠收迴手,淡淡一聲,“太子不必愧疚,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韓先生如今迴到老家,專心研製各種藥丸,也是極好的。遠離紛爭和名利,安心做醫者,也極難得。


    如今他將‘濟世堂’托付給我,我已經將劉禦醫請了迴來,如今他就在‘濟世堂’做診。所以對於太子的病情,我還是極有信心的。”


    太子一聽,眼睛立馬瞪得極大。


    “公主竟然接手了‘濟世堂’?那可是百年老號,沒想韓先生竟如此信任公主,看來本宮也應該對公主有信心。”


    夏東珠頷首,“那太子就要按時吃藥,平時要靜養,不要太操勞。”


    太子笑著搖頭,“若是如此,那我隻能做個廢人,根本不能上朝參政了。”


    太子說著,慢慢收斂了臉上的笑,“這些年若不是阿荊一直支撐著父皇,朝堂早就亂了。我真沒用,想幫父皇,都力不從心。”


    “太子是國之根本,養好身體,便是有益於朝堂。皇上安心,群臣也能安分。”


    太子轉頭意味地看著她,“長公主打算什麽時候嫁入東宮?有你在我身邊,我相信更能穩固南蕭的朝堂。”


    夏東珠一怔,似是沒想到太子竟然急不可奈地要讓她嫁過來。


    當初,可隻是說好隻擔著名分,並沒說非要嫁入東宮。


    “父皇臨走時說,要將我的嫁妝送過來。如今我兩手空空,如何能嫁入東宮?況且,兩國聯姻,該走的禮節還是要走的。我雖然流落民間許久,但也是西羽的皇太女,父皇愛重,也絕不允我馬馬虎虎就嫁過來。還望太子諒解,再等些時候。”


    太子聞言抿了抿唇,臉上的笑容有點僵,隨後他自嘲一聲,“抱歉,是我心急了。公主要為我調養身體,我卻憐惜公主三天兩頭往東宮跑。不如我在東宮為公主留一間房子,公主可住在東宮,這樣也不必太過辛苦。”


    夏東珠心頭一跳,眼睛不動聲色眯了眯。


    她委婉推拒道,“多謝太子好意,父皇當初為我設立公主府,就是想著能讓我住的自在些。你我雖有婚約,但畢竟沒成婚,我住在東宮不合適。會遭人詬病。況且禦史台那幫老大人也是不允許的,這與禮不合。”


    太子眸光一閃,慢慢低下頭。


    夏東珠繼續道,“我是醫者,不怕三天兩頭往東宮跑,所以太子不必心重。我做這些,都是應該的。太子好,我才能好……”


    一席話又說得太子高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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